禮包準備的溝通方式,可以說是又安全又隐秘;話一說完,人一走開,不管是誰來了,也沒法再追蹤、再複原出他們的溝通内容了。
可是這麽一個幾乎完美的溝通辦法,卻偏偏又在人偶師身上栽了跟頭。
在幾人暫時回到海面上,準備給大巫女和清久留傳話的時候,這一點才終于像光似的打進了林三酒的腦海裏——對于人偶師來說,這個溝通辦法根本就奏不了效。
“等一下,如果大巫女想跟人偶師溝通的話,那麽她所同步的人,隻要一看見他,肯定免不了要吓一跳……腦部活動頻率馬上就會産生變化的吧?”
林三酒伸手比了比附近那一塊飛行浮闆上的人偶師,在提及他名字的時候還壓低了聲氣。
“一變化,溝通不就中斷了嗎?此前我和大巫女聯系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就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那個傳話的人正好看見了海面下的……小胖。”
離開海底後,人偶師此時已經重新用上了僞裝道具;他跟林三酒不同,對于僞裝後臃腫尋常的模樣,簡直深惡痛絕。
有枭西厄斯在的時候,他不得已用了一次這樣的道具,就讓林三酒挨了十分鍾的冷嘲熱諷;此時枭西厄斯不在了,他也幹脆利落地放棄了人類形貌的僞裝道具,渾身上下都裹在一道一道濃濃的昏黑烏雲後方,隻能依稀看出一個人形,時不時還會閃過一道雷電——盡管附近來往的人都要朝這兒看一眼,但總算沒人認得出這是人偶師了。
“就算他用上了我那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具,”林三酒從嘴角裏窄窄地擠出一句,“那個陰沉壓抑的勁……也還是改不掉。”
季山青怔了一怔,随即臉突然垮了下來,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顯然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另一重意義:“……對噢。”
他那麽聰明的人,之所以會疏忽了這一點,自然是因爲人偶師根本就不是他會爲其妥善考慮的對象。别說妥善考慮了,如果他能立刻将人偶師從整幅圖景裏拔出去,他也會毫不猶豫。他不肯給人偶師多花一點心思,現在就也遭受到了相應的後果——禮包拉長着臉,用氣聲說:“那、那他就隻能和我們同行了?他住那個什麽神廟裏不行嗎?”
緩緩浮過去的那一團雷雲裏,傳來一聲冷笑:“你還不願意?你以爲我就很喜歡看着你們折壽?”
林三酒歎了口氣。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對彼此互相厭惡,哪怕現在看在她的份上,也勉強隻能做到最低限度的共處——該怎麽讓他們漸漸放下嫌隙,也是一件實在令人費心思的事。
在衆人一起行動的時候,這二人之間的結就被暫時掩蓋了,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一個長久之計。問題不去處理,不會自己消失……要是說能讓他們也将彼此當做同伴來看,那麽林三酒卻隻能想到一種情景。
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她可以試試?
此時兩人一雲遙遙坐在大海一角上,望着遠處天地間的“萬千世界移轉夢”,好像是外地遊客來看風景一樣。
實際上,如果湊得近去看,就會其中一個留着齊耳短發、雙眼清靈水亮,卻分不出性别的年輕人,正對着空蕩蕩的大海海面念念有詞——正是與遠方進化者同步了頻率的季山青。
禮包在這一頭說話,遙遠的陌生人在另一頭複述;就這樣,他将找到了人偶師、以及“他鄉遇故知”複原等事,分别告訴了大巫女和清久留。
“伱們先去找一找,哪裏比較适合交接,我們到時把‘他鄉遇故知’留在那兒,”季山青解釋道,“現在我們不得不三人一起行動,已經是比較大的目标了,再見面交接東西的話,我總有點擔心……”
“你擔心三個人不安全,你大可以退化回去當個東西。”烏雲裏陰沉沉地說。
林三酒安慰地摸了摸禮包的後背,看了一眼人偶師所在——一想到接下來結伴同行,就意味着她要一直打圓場做和事佬,搞不好還要在中間挨刀,她也不免有點腦袋疼。
什麽時候能暗中推一把就好了,可惜現在機會還沒來。
“不過,根據我剛才解釋的情況,你們應該也知道,現在我們能夠追溯回去的線索,其實隻有那個女性身體管家的進化能力……我不知道她身上進化能力的原主人,究竟是否還活着,是否還在這個世界,未知太多,我需要弄明白的地方還很多,包括給你們之後,你們應該怎麽使用……所以在你們找交接點的時候,反擊的第一個部分,就先交給我們三人好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這一次Karma之力被分成好幾份,單獨隔絕之後,也産生了讓我沒料到的變化……它們原本隻是Karma之力的一部分,可是現在我們手上的每一份‘他鄉遇故知’,從副本的角度而言,卻都是一個完整的存在。”
林三酒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消息,立即就将腦袋伸了過去。
“等等,你的意思難道是說,從Karma之力中截取的一部分,就……就好像……”她想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合适的比喻:“好像從植物身上切一根下來,扡插之後,就能成活,就會變成一株獨立的植物?”
“就是這樣,”季山青說,“我也是沒有想到,切分下來的Karma之力,竟然還能夠……唔,‘繁殖’出更多的他鄉遇故知副本。我本來以爲,退回原形之後,隻不過是一縷力量罷了。我之所以提起這個,也是想要提醒大家,在使用的時候千萬注意,按照我說的使用方法來,千萬不要讓‘他鄉遇故知’副本徹底逃出容器。不然的話,它一落地,就會變成一個完善成熟的副本,到時就拿不走了。”
這确實是一個風險——其他的倒沒有什麽,這個世界反正也已經快要被Karma之力給覆蓋了,多一個少一個“他鄉遇故知”副本,也不算大事。
等一切都交代安排完畢以後,在人偶師就快要壓不住煩躁,雷電噼啪交響的時候,林三酒趕緊在他爆發之前,引入了下一步的正題。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
禮包左右看了看。據他說,附近盡是一眼望不見頭的海面,視野廣闊,正好是一個很合适的地方;他将一個裝着“他鄉遇故知”的容器取出來,沉甸甸地往飛行浮闆上一放。
當林三酒湊頭去看了一眼的時候,她發現小窗裏,不再僅有一條細細的小繩圈了——一團淡黃色的、光霧似的物質,正在繩圈的中間浮浮沉沉。
“這是什麽?”
季山青眼睛晶亮地笑了一笑。
他舉起那一個鉛球似的容器,在底部輕輕一撥,露出了一個方形小孔。繩圈頓時像是開了馬力一樣,原地旋轉起來,連帶着攪散了那團淡黃色的光霧,讓它迅速纏繞着,沾染包裹住了小繩圈。
“在我把進化能力的數據放入容器之前,我給它做了一點改動……我不僅是給它染了色,而且碰到它的力量,也會被它的顔色給沾染在身上。”
季山青解釋着,将容器底部朝向了天空。
“在我把數據放進去之後,它就相當于是進了副本,把副本激活了。可是‘他鄉遇故知’在與世隔絕的容器中,沒法運行。”季山青說着,指了指底部那一個小開關,說:“這個開關一打開,就會讓‘他鄉遇故知’副本能夠重新與外界産生呼應和互動……它自己本身出不去,可是它可以開始影響外界的無數因素,根據我放進去的數據,逐漸産生‘他鄉遇故知’的效果。”
林三酒知道,他大概是把很多原理都簡化了,才好叫她和人偶師聽得懂。
“可是,僅僅是副本開始起作用了還不夠,因爲我們是爲了主動去捉人,不是爲了在原地呆呆等命運找上門的。”季山青說到這兒的時候,林三酒正好慢慢仰起了頭——因爲在原本清澈明淨的在天海之間,漸漸地,開始産生了一團淡淡的黃色霧氣;它氤氲浮動之處,正是剛才幾人破海而出的地方。
她還以爲是容器裏的數據團跑出去了,可是低頭一看,它依然還好好地待在小窗裏。
“在‘他鄉遇故知’副本本身被染了色以後,凡是與‘他鄉遇故知’相互作用過的力量,空間,數據,人,以及因果……冥冥中的一切,都會被染上淡黃色。”
季山青頗有幾分驕傲地一笑,說:“我們随着被染了色的引線,就能找到一切與這個進化能力相關聯的人物事了。”
我以爲人偶師和季山青互相讨厭,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我可能渲染得不夠?所以這一章着重強調了一下。
(寫到後面意外地卡,所以多拖了很長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