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林三酒會懷疑,現在這一段平靜凝固、僵局一樣的時間,到底是不是枭西厄斯給他們炮制出來的幻覺。
自打從黑石集裏逃出來,已經過去三四天了。
最開始那一兩天裏,她輾轉打聽了不少渠道,想看看有沒有人在哪裏見過人偶師的——在十二界裏,人偶師這一類進化者的分量,就相當于人類社會中的自然災害;一旦有了要來的迹象,總會有人時時刻刻地警惕關注的,誰也不敢大意。
也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不該高興好,她這一圈打聽下來,發現人偶師不但是戰力高超、殺人一流,當他需要隐匿蹤迹的時候,居然也可以做到人間蒸發一樣的效果;人口這麽多的Karma博物館裏,竟沒有半點人偶師的傳聞。
怎麽做到的?他那身鮮豔強烈的打扮,那麽多華麗浮誇的物品,最重要的是還有那一副按都按不住的性格——還能藏進人群裏不見了?
要不是禮包反複安慰開解,林三酒真要以爲他早已被枭西厄斯抓住了。
“我那時傳出消息去,要他們暫時先各自藏身,不要擔心聯系不上的問題……”季山青苦笑了一聲,說:“他肯定是用上了什麽特殊的藏匿手段。”
現在找到人偶師的唯一一個希望,就着落在了大巫女身上。
隻不過不管皮娜産生了什麽樣的誤解,大巫女可不是以平易近人好說話而聞名的;林三酒多問了幾次,她就不耐煩了。
那個代替大巫女說話的攤販,闆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看着林三酒,用他粗啞的嗓子說:“我告訴你,你就能聽懂嗎?你的意識力是什麽水平,伱自己不知道嗎?我要解釋的太多了,我也不能從頭給你科普吧?你還開始不信任我的能力了?”
皮娜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得出“大巫女心軟和善”這一個結論的。
“我當然不是不信任你……”林三酒讪讪地說。她的意識力用來卷東西還可以。
“那你等着就行了,”攤販眼神空空的,繼續說道:“你還怕我把你的人偶師給弄丢了?”
很顯然,大巫女這兩天沒找到人,心情也不是很好。
後來據皮娜偷偷傳來的消息說,爲了能做到潛形匿迹的效果,在皮娜的勸說下,大巫女不得不把她喜歡的裝扮都收起來了,天天穿着皮娜借給她的連帽衫和牛仔褲,還必須得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所以最近實在算不上是她今生脾氣最好的時候。
“有點想看看诶,”季山青聽完之後,小聲說了一句。“那得是什麽樣的大巫女……”
……林三酒其實也有點想看。
不過爲了安全起見,他們最近還不能碰頭。
如今除了人偶師之外,他們分成兩兩一組地行動,在Karma博物館裏分散開後,就像沙粒融進了荒漠裏,算不得顯眼了;枭西厄斯或許能操縱黑石集觀看表演的觀衆們,卻不能讓整個星球的人口都成爲他的兵卒。
考慮到要與同伴們通話,必須附近得有人,可是自從吃了一回“木藏于林”的虧,禮包現在也不敢信任“大隐隐于市”了;選擇在什麽地方藏身,确實也讓他費了好一番心思——最後他選擇的地方,讓林三酒都吓了一跳。
“這裏?”她那時蹲在一塊飛行浮闆上,看着腳下不遠處一道道成形又碎裂了的波浪,不由又确認了一遍:“海面下方?”
“是呀,”季山青面對姐姐時,擁有無盡的耐心,笑着解釋道:“你看,‘十萬世界流轉夢’就在不遠處,這裏最不缺來來往往的進化者,等我們需要找個人替我們傳話時,一出水面就能找到了。加上海面上視野又開闊,别人無法接近,也不容易竊聽,更不會潛進水裏找人,這不是最安全理想的地方嗎?”
“你說得都有道理……但是在海水下,怎麽生存?”林三酒問道。
她本以爲禮包又要掏出什麽了不起的道具,可以讓人在水底如在陸上一樣生存,沒想到禮包卻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問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一個【今天我是厭氧生物】?我嘛……反正我其實不呼吸也行。”
“是……然後呢?”林三酒睜大了眼睛,“可我們也不能就——就在水裏泡着啊?”
“我也沒想到會需要躲入水下,所以我也沒有合适的物品資料……再說這種用途的本來就非常稀少。”禮包的面色都有點泛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過姐姐,你肯定不會被泡着……我們下去以後,可以找一找海底有沒有能容身的礁岩……隔出一片空間之後,再把水排掉還是可以的……”
不知道枭西厄斯會不會發笑,林三酒心想。就算他不會,在知道他們倆是如何隔開了一個礁岩山的空洞、好不容易排掉了一多半水,卻還是要天天在海水裏泡腳之後,恐怕也會笑出聲來的。
用【防護力場】來包着腳,好像也有點太浪費意識力了。
“你作爲數據體,能力怎麽忽強忽弱的,”在林三酒回到海下的礁岩空洞裏以後,就得把鞋襪脫掉,把腳架起來了;她倚着岩壁坐着,忍不住說:“也不知道我該期待多少……”
“數據體本身沒什麽了不起的,”季山青正在仔細檢查裝有Karma之力的小神龛,聞言頭也不回地答道:“就是能從别的地方吸收一切有用的資訊。在沒有合适的外界資料的情況下,比如說現在,數據體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嘛。”
林三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離黑石集也過去有幾天了,拿出了一塊瓷片放進了嘴裏。這一次,【能力打磨劑】的形态果然又變了——她盯着自己空空蕩蕩的手掌心,眨了眨眼,又試探着合攏手指,摸到了它熟悉的形狀邊緣,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又從黑洞變成隐形的了?”意老師點評道,“你别說,這兩個形态還挺酷的。最終它要不是一個特别驚天動地的,比如說天上地下第一強武那樣的東西,都對不起這兩個形态。”
林三酒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将【能力打磨劑】重新卡片化,收了起來。
在海底藏身的時候,一切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裏,好像時間也僵住了似的,往前走一天與往前走幾天,并沒有什麽區别,不肯爲他們帶來一點點新變動——就連季山青針對Karma之力的實驗,也在一次次的失敗之後,變成了一個僵硬凝固的字,“等”。
當林三酒問起來,爲什麽他要把Karma之力裝進一個個看着好像是鉛球似的東西裏時,禮包的回答也有點無精打采了,似乎也自信不起來了。
“姐姐,當初是因爲你在迷惑大宮殿的經曆,‘他鄉遇故知’才被激發成了如今Karma之力。”他垂着一張小臉說,“可是在此之前,它不是一直隻是‘他鄉遇故知’副本嗎?如果說,有了外界刺激,會變成Karma之力,那麽去掉外界刺激之後,它會恢複成‘他鄉遇故知’的力量嗎?
“爲了驗證這一點,我就得把它從小神龛裏倒出來,裝入一個與世隔絕的裝置裏,看看它會不會随隔絕時長而起變化。”
他歎了口氣,說:“然後,我們就隻能等了。”
人力能做到的,總有盡頭;從再努力也沒法跨越的那一點開始,就要交給老天了。
林三酒仍舊每日都要上一次海面,與清久留、大巫女他們互通一下消息,互報一下平安;除此之外,好像一切都靜止了。
沒有枭西厄斯的影子,沒有喬坦斯的追蹤,沒有瑪瑟的消息,沒有餘淵的重現,也沒有人偶師——
“我找到他了。”
一個駕駛着飛行平闆,剛剛懸停在林三酒身邊半空中的陌生進化者,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真是費了我不少力氣……我就說過,我可以找到那孩子的。”
“大巫女?”林三酒一怔,趕緊手忙腳亂按照禮包教給她的辦法,在另一頭大巫女的身邊,找到了一個可以進行頻率同步的人,遙遙通過那人的嘴問道:“大巫女?你找到人偶師了?他在哪裏?”
“除了我還能是誰?”陌生進化者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下方遙遠的海面。“根據我的結果,他應該就在——”
簡直就像一個安排得過于刻意的電視劇情節一樣,在這個節骨眼上,那陌生進化者卻忽然恢複了意識。
眨了眨眼之後,他激靈一下,險些從飛行平闆上滑下去,臉色都白了。
“怎麽……你、你……”他迅速轉過眼睛,往林三酒身上瞥了一眼,竟連一句話也不說完,轉身就駕駛着平行平闆,迅速沖向了遠方,把她扔在了原處。
就算是禮包能暫時利用他的腦部活動頻率,讓他代爲傳話,可是畢竟他本人的意識仍在;在他感覺到危險壓力或情緒切換的時候,林三酒一行人的聯絡就自然會中斷了——林三酒往下方海面上掃了一眼。
看起來,他是被緩緩遊入下方大海裏的巨大黑影給驚着了。
……等等,巨大黑影?
林三酒蓦地撲下去,趴在飛行浮闆的邊緣上,瞪着下方大海裏那一道長長的黑影。若不是她身在高空,她可能都意識不到底下海水裏,正浮起了一個山嶽般綿長寬闊的影子——什麽樣的海中生物,能夠達到如此龐大驚人的尺寸?
而且最糟糕的是,那龐然大物似乎已經覆蓋住了禮包所在的礁岩叢。
我這兩天有點流鼻涕,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中招了……謹慎觀察看看會不會嚴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