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拜托你……”
裏恩的喉嚨裏、胸口裏,好像燒開了一鍋水似的,皮膚肌肉都在滾動起伏,濕潤的咕嘟聲一串串地響起來,仿佛是被攪出來了無數血泡,又一一破裂了。
但是最叫林三酒心驚的,是他的眼睛;她剛才稍稍探頭一看,發現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藏身的方向,兩顆白白的眼球在眼窩裏顫動着,好像底下爬了無數螞蟻。
月台和隧道上到處都空空蕩蕩,其實除了列車之外,也沒有什麽可藏身的地方了。
在剛才那一頭叫四叔的豬,到處嗅嗅聞聞地搜尋時,林三酒不得不跟它打起了遊擊戰:四叔繞到列車後時,她就爬進了車廂裏;四叔搜尋車廂時,她已經躲在了列車後——本以爲躲過四叔就算沒事了,可沒想到當裏恩仰倒在地、頭垂下月台的時候,他正好看見了列車下林三酒的雙腳。
别看裏恩沒見過林三酒的真容,可他見過林三酒的靴子——他知道列車後的人正是那一個假死脫離的進化者,才會朝她求救。
“不能救,”意老師提醒道。
“我知道,”林三酒應道,“對他而言,已經太晚了。”
裏恩已經是一個堕落種了。
她甚至不敢讓裏恩繼續呼救下去;她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堕落種。等裏恩呼救幾聲發現她沒有來救的意思,肯定轉眼就要将她暴露給那幾頭豬,試圖用她換自己一命。
“幸虧剛才沒有把意識力用完,”林三酒在腦海裏慶幸一句,在裏恩再次張開嘴的時候,一小團意識力就像子彈似的彈射出去,一把就将他的舌頭給死死按住了。
“從現在開始,整個【地下農場】七個分部,全部進入一級警戒狀态,全體肅靜不動,由豬進行24小時巡邏……”
四叔的指令,清清楚楚地在月台上回響起來。林三酒将它說的每個字都記住了;當她聽見“人欄”二字的時候,也不由心中微微一顫,就算不吃驚,卻依然不舒服。
等指示結束以後,那一頭叫帆平的豬重新坐上列車頭,這一次,車裏隻有它自己了。它似乎已經完全把裏恩給忘了,大剌剌地橫躺在椅子上,很快就打起了盹,渾然不知列車外還有另一個人,随着它一起回到了地下農場的丙分部。
地下農場的人在天剛一擦黑的時候就躺下睡覺了,也就是說,再過個一兩小時,他們就該起床了。林三酒利用搭車的時間考慮了一路,最終還是壓下了翻騰湧動的各種情緒,捏着鼻子下了一個決定。
……還不是時候。
從卡羅爾的話裏聽起來,餘淵順着一個叫“笨服務生”的東西,進入了它的農場後,在它發動攻擊後就成功脫離了,倒算是一個好消息;隻是不知道爲什麽,林三酒一直聯系不上餘淵——也就是說,他現在很有可能正出于某種原因,仍然在地下農場裏潛伏着。
同樣可能深藏于農場中的,還有鳳歡顔。
自己一個個木舍地去找,未免太過不現實;既然那幾頭豬想要先一步把鳳歡顔找出來,誘他們自投羅網,那就讓它們去好了——因爲【面部毛發】的僞裝,它們大概意識不到,要沖進它們“網”中的,究竟是什麽分量的進化者。
她還有太多未知了,而通過豬獲取訊息,又是一個靠不住的辦法。在不知道哪一句話是什麽用心的堕落種嘴裏,她恐怕連半句真相也聽不見;她能
夜幕仍舊懸于天上,但卻像一張年頭久了的舊窗簾,邊緣角落都褪了色,毛了邊,隐隐地即将透出破曉的光。林三酒無聲無息地穿過了越來越淺的黑暗,偶爾有人在迷迷糊糊的睡夢裏一翻身,或擡起頭,大概也隻會以爲從木舍外刮過去了一陣風。
在進入五号舍門口之前,林三酒猛地止住步伐,走近了舍外挂着的牌子。搖搖頭,她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虧她還以爲在【描述的力量】失效之前,自己早就能離開農場了呢。
重新将牌子上的數字五改成了六以後,林三酒輕輕地閃入了木舍裏,收起【安眠蚊香】,在自己空空的鋪位上重新躺了下來。
五号舍空氣裏又悶又濁熱,帶着人類睡眠時随汗氣呼吸一起排出的氣味。
在快要天亮時,衆人睡得都很淺。有人的呼吸聲很重很長,踩在呼噜的邊緣上;有人喃喃地說了一聲什麽,就又恢複了悠長的鼻息;人體偶爾的輕顫,就像沉在河底的水影,模糊地一晃而過。
在安靜的木舍裏,林三酒雙臂枕在腦袋下,看着逐漸泛開青白的天花闆,腦海中響起來的卻是裏恩的聲音。
“末日能量當然不好了!”他答完了前頭的問題,不過兩三分鍾以後,對後一個問題給出了一個畢恭畢敬的答案:“末日能量侵入了豬的身體……”
她轉過眼睛,看了看木舍裏的一地人影。
“……由豬先生們開創的地下農場,對于他們普通人來說,有着天翻地覆的意義……”裏恩的聲音仍然在腦海中繼續說道。
“你認爲農場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麽?”
裏恩連想也沒想,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現成的:“死亡率過高了。”
那頭豬的問卷中,基本上每隔幾道問題,必然會引出一個與前面答案自相矛盾的新答案來:比如對于普通人來說“平靜”“幸福”的農場裏,普通人的死亡率卻過高了;死亡主要是由進化者造成的,但是農場本身最大的優點卻是“安全”——面對如此清楚沖突的邏輯矛盾,裏恩卻渾然不覺有異。
而且看起來,這是變成豬型堕落種必須有的第一步。
“但是,人要變豬型堕落種,就必須抹除掉察覺邏輯矛盾的能力,可是在真正變成豬之後,它們很顯然又恢複了這個能力。”林三酒對腦海中的意老師說,“不然的話,它們怎麽能故意設計一個問卷來考驗想當豬的人?”
【地下農場】并非豬型堕落種的老家,或許正是因爲這一點,哪怕【地下農場】激活了,變成了末日,也無法生産出更多的豬型堕落種,所以它們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林三酒想起了自己埋下去的消炎藥片,焦慮地吐了口氣。
是不是隻埋一個分部還不夠?
要把其他分部裏也埋上消炎藥的話,那她或許該去找找,“笨侍應生”究竟是什麽,沿着餘淵腳步,進入卡羅爾的農場……
腦海中千頭萬緒紛紛雜雜,但想着想着,林三酒忽然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丙五三八太過寂靜了。
自從自己躺下來,丙五三八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動過;鼻息又輕又淺,她若是不用神去聽,甚至會以爲她沒有呼吸似的。
林三酒轉頭看了一眼丙五三八——後者正将自己嚴嚴實實地埋在被子底下,影子仿佛一個土包,一處野墳。
如果不是她直覺不對,再次仔細看了一眼的話,恐怕即使是進化者,也會錯過被子縫隙下那一隻眼睛裏微弱濕亮的反光。
二人目光一對上,丙五三八立即閉上了眼。
林三酒默不出聲地爬了起來,對着丙五三八盤腿坐好了。
“别裝了,”她低聲說。
丙五三八窸窸窣窣地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額頭上還帶着星星點點的汗。她回頭看了看舍友,這才小聲問道:“……你昨晚去哪了?”
林三酒挑起了一邊眉毛。
“我知道,伱一個晚上都不在。”丙五三八低低地說,“我每天夜裏都失眠,但昨晚我卻一頭倒下去,睡得死死的……直到不久前我才醒過來,發現我踢開了被子,滾到你的鋪位上去了。”
……連床都沒有的地方,露出馬腳的方式也是這樣叫人哭笑不得。
“我也失眠,”林三酒說,“我出去轉了一晚上。”
丙五三八顯然不傻,從臉色上看,她連一個字也沒信。但是正在她即将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從木舍外的走道上,蓦然回蕩起了一聲響亮的銅鑼——在青烏烏的天幕下,那敲鑼的聲音又厲又烈,同時從四面八方一起炸響了,一下子就将農場中的普通人們都給吓清醒了。
這個時機可真叫人頭疼——現在所有人都醒了,她連讓丙五三八閉嘴的機會也不好找了。
“怎麽了?”舍長丙五三五爬起身,有點口齒含糊地說,“誰……啊,是通知!”
明明農場裏連電也沒有,林三酒卻聽見天幕下有一個清楚的聲音,像是從無數廣播裏同時響起的一樣,在空氣裏傳播開了。
“請注意,我們懷疑有進化者混入,農場立刻進入緊急狀态,請大家按照演習行事……”
林三酒早就知道廣播裏要說什麽了,自然不吃驚,依然死死盯着丙五三八,早已做好準備,隻要苗頭不對,立刻要用意識力将她擊昏過去。
丙五三八倒吸了一口涼氣,果然目光立刻就轉到了林三酒身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開口時,卻将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淹沒在了木舍中的慌張嘈雜裏。
“進化者……就是你吧?”
問大家一個事,有沒有什麽貓玩具是益智的,能長久玩的,能豐富貓精神生活的,歡迎你們推薦給我,我貓也不玩球,也不玩假老鼠,天氣一涼,我看着他們二老揣手往炕上一坐,除了吃就是打盹,我很擔心他們二老的這個腦力……學海行舟,不進則退,要不我買套黃岡三千真題吧。
BTW 标題是個歇後語,後面是“露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