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在遇上喬坦斯和導師之後,林三酒遇上的每一道牆壁和每一塊控制闆,果然都知錯能改一樣,順利爲他們打開了,連成了一條條道路。
“隻要按這幾個按鈕就可以嗎?”
有一次在遇上牆壁攔路的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讓喬坦斯教她操作了一遍控制闆,果然将她選中的牆壁打開了;就是這麽簡簡單單的幾下按鍵,林三酒忽然意識到,她剛才從來沒有自己親自試一試過——至少,沒有在餘淵操作之前去試過。
餘淵一直沉默地跟在幾人背後。林三酒幾次回頭看,他都是同樣的一副面具似的表情,好像他對于重遇喬坦斯和導師,似乎并不特别高興,但也沒有不高興;她每次回頭都會撞上餘淵的目光,那時他就稍稍一點頭。
有了喬坦斯的引路,衆人很快就找到了駕駛艙;當他們大步急奔向駕駛艙時,從對面走道裏恰好也遙遙地跑出來了一行人——神婆一馬當先,面色漲成了一張番茄皮,發巾早丢了,長發像柳條一樣飄在身後半空裏;她一隻手裏還像牽氣球一樣,牽着一個輕飄飄的元向西,他每一步落在地上,都要被拽得滑蹭出去一段路。
與其說元向西在逃命,不如說他是來陪演的:他腳下被拖着急奔,神色卻像是剛睡醒一樣朦朦胧胧的;在後方背影的追逐下,他還能抽空往飛船窗戶外張望風景。大概是因爲陪演得有點無聊,所以東看西看的元向西,第一個就發現了林三酒。
“噢,他們也到了!”他由衷高興起來,“喂,我們在這裏——”
他揮起手來的時候,林三酒才發現,元向西手裏正握着幻體。
“太好了,”她喘息着說:“快把畫師按住,幻體給我!”
這句話才剛剛脫口而出,隻見後方的畫師背影突然“咚”一聲砸在了地上,畫架、桶、筆和油彩頓時叮叮咣咣地四散滾落了一地;林三酒吸了口涼氣,喬坦斯第一個認出情況了,叫道:“啊,那東西走了!”
“……什麽東西走了?”
一個十分平靜,幾乎會令人誤會成舒緩溫柔的嗓音,緩緩地從衆人身後響了起來。
衆人有一瞬間,也都凝頓住了動作。他們隻敢來回看彼此而不肯擡頭,好像不看就沒事會發生一樣。
畫師在地上翻了個身,一邊揉着腦門,一邊滿臉後怕地爬起來——完全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爲什麽要把畫師按住?”
人偶師不容錯認的聲音,伴随着皮革摩擦與腳步輕響,慢慢走近來了。他從林三酒旁邊擦身而過,比平時更冷冽濃郁的香粉氣在空中逐漸擴張,仿佛它沾染到的地方,就會從此萬劫不複,永遠變成他的領域。
她真是想不通,爲什麽剛才他從駕駛艙裏出來時就能做到悄無聲息,這麽多人,竟然誰都沒發現——簡直比鬼還鬼。
“如果大家不想說話,”人偶師站在衆人中央,看了一圈,非常體貼地建議道:“我也可以幫你們把嘴扯掉。”
元向西一隻腳都踏進輪回裏了,心中恐懼最少,眼看着就要張嘴說話,林三酒趕忙搶先一步說:“那、那個,你看,元向西這不是回來了嗎,我們很開心……”
她是說話了,但人偶師連頭都不肯轉——就算屋子裏飛進來一個蒼蠅,收獲的反應也比她大。
“是這樣的,”林三酒幹咳了一聲,用眼色示意身旁對面幾人先别說話,“元向西和我們都想來給你打聲招呼,然後吧,在來的路上呢,不知道誰提議的,我們就打算……唔,打算玩一下捉迷藏,指派一個‘鬼’在追我們,就叫那東西……剛才畫師是鬼。”
人偶師沒轉頭,可是其他人的每一雙眼睛此時都釘在了林三酒身上;仗着自己站在人偶師背後,林三酒趕緊做了一個表情——大家究竟能不能從五官亂跑的表情裏看出她的意思,她就不知道了。
這個意思其實很簡單:是鬼可怕,還是人偶師可怕?
從歎息丘大屋裏出來的那些東西,還可以用幻體收回去;用什麽東西能給人偶師收走?
雖然不可思議,但是她的無聲信息,似乎竟也漸漸滲透了衆人的頭腦,大家都有點回過味來了——元向西倒是不太害怕,往林三酒身上瞧了幾眼,卻也跟着點了點頭說:“是我提議的,很好玩嘛,這艘飛船的構造就很适合躲貓貓一類的遊戲,對吧?”
“對吧”二字是沖人偶師說的,簡直好像隻要人偶師一點頭,他就要熱情邀請對方也一起來玩了。
“哈。”人偶師這一聲笑,能令屍體都生出一層冷汗。他在衆人身上慢慢看了一圈,仍舊一眼也不看林三酒,陰陰沉沉地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集體癔症。”
看着他,衆人都陷入了死寂裏。
導師瞪圓眼睛,臉上一片空白;神婆死死攥着長袍,隻看着地磚;喬坦斯的汗把頭發都打濕了,粘在額頭上;畫師茫然地站在元向西身邊,兩張不在狀态的臉交相輝映。
至于餘淵,林三酒看不到他,他正站在她身後。
“那、那個,我們隻是覺得好玩……”林三酒結結巴巴地說,“要不,你也來試試看?”
一邊說,她一邊使勁朝元向西打眼色、歪頭、揮手——她想得到的示意辦法,全用上了,白衣鬼才終于恍然大悟。
“是的,很好玩,”
他歎了口氣,臉上神色與“好玩”二字天差地遠。他顯然知道接下來自己身上要發生什麽了,拖着腳,慢吞吞地往人偶師身邊走去,說:“我帶你去看一個很适合藏身的地方吧,有人跑過的話,一把就能抓住了……”
當元向西伸手去拉人偶師袖子的時候,在場所有人裏,沒有一個對于橫空被擊飛扔遠的白衣影子生出驚訝——連畫師都沒有,反而隻是趕緊往旁邊跑了幾步,讓元向西擦着他飛了出去。
就在人偶師踏前一步,陰沉郁怒已經如烏雲集結一樣清楚的同一時刻,林三酒猛地扭身一抓,抓住了餘淵的胳膊,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将他向人偶師身後一推。
餘淵是不可能撞上人偶師的,不是因爲他身手有多好——是因爲緊貼着人偶師身後的地方,站着一個黑發後腦勺。
沒人看見那個東西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看起來,甚至連人偶師都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林三酒很清楚,自己不能讓他回身看見“後腦勺”。否則以人偶師的戰力、特殊物品之豐富而言,恐怕一切都要糟了……具體是怎麽個糟法,她隻有隐隐約約的模糊感覺。可那些東西不是要往人身上靠近嗎?她送過去一個人——哪怕已經變得十分可疑的人——就行了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餘淵卻沒有像她想的那樣,順利撞上黑發後腦勺的後背。
他急急一擰身,從那東西的後背旁擦了過去,踉踉跄跄地止住了步子;當人偶師蓦然後退,轉身過來的時候,他看見的隻有餘淵和林三酒,那東西早已不見了。
人偶師的目光凝結在林三酒身上,有好幾秒鍾,一聲也沒出。
随即,他慢慢将眼睛挪到了餘淵身上。
“……我把幻體打開了,就是元向西手裏的那個東西,”餘淵沉聲說,“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出來。”
糟了,林三酒暗罵了一聲。她早該想到,若有人不配合的話,那肯定也是餘淵;當務之急,是怎麽才能讓他恢複正常,而不是把人偶師也牽扯進來——或許已經晚了?她該怎麽辦,才能讓那些東西不再注意人偶師?
當她拼命思考的時候,餘淵已經用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她給供了出去:“同時從幻體裏出來的,還有一些試圖吞并活人的……靈異東西。”
“這是我們遊戲的背景……”林三酒也知道,這個辯解未免太蒼白了。
餘淵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又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說不出是什麽神色。
他接下來的話,卻叫人不好理解了。
“你也注意到了吧?”餘淵平平淡淡地說,“不一緻之處?”
人偶師沒有出聲。
“神婆明明是一頭小卷發……現在是一頭長直發。”餘淵掏出打火機,又找了找,沒找到煙。“喬坦斯的頭上,長出黑黑濃濃的毛發來了。
“導師頭發沒變,但是對于喬坦斯和神婆的變化,就像是看不見似的。而畫師……對于畫師這個人形物品而言,最本質,最重要的東西掉了一地,他卻一眼也沒看它們,撿都不去撿。”
二人都朝林三酒轉過了頭。
餘淵的下一句話,像撞石一樣打在了她的五髒六腑上——“什麽時候,林三酒變成金發了?”
人偶師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餘淵身上,冷冷地說:“那就隻剩你了?”
“不,”餘淵将打火機重新塞了回去,說:“我也中招了。一共有六個靈異東西,當時我們在場的,正好六個人。”
奇怪今天雖然寫得很晚,但是既不累也不困,反而興緻勃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