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淵的回歸,就像是漫長的寒冬之後,響起的第一聲春鳥啼鳴。
盡管懸而未決的種種憂心和顧慮,已經一層層地在林三酒心裏積成了厚雪,她依舊隐約感覺到了變化;就像冰雪漸漸化開,露出了閃爍着一點濕亮的希望。
飛船在天空裏一直不緊不慢地走了接近兩天,在這兩天的工夫裏,餘淵和林三酒爲了湊齊“山寨幻體編輯機”的材料,可謂是想盡了辦法。從【eBay】中能買到的東西終究有限,更多的材料,還得從Karma博物館廣袤的、遍布着進化者的大地上找——所以二人的心思,主要都花在該怎麽讓人偶師同意停船上面了。
根據餘淵的說法,他“在人偶師面前賺來的一點好顔色”,也是有限度的,經不起一會兒提一個要求;何況他和人偶師實際上并沒多少交情,對方一個不高興了,給他打下船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所以招人煩的事就落在我頭上了是吧,”林三酒咕哝着說。
“據我看,他已經很煩你了,”恢複成人的餘淵,隻有在面對林三酒時,偶爾還會冒出點數據體的風格來:“所以多煩點少煩點也沒多大區别。”
“合着我們的分工,就是一個演白臉,一個演讨厭臉。”
“你這總結很對。”
林三酒硬着頭皮,契而不舍地煩了人偶師好幾次,期間挨的冷嘲熱諷、精神攻擊,足以讓一般人自閉,但她最終還是成功讓喬坦斯停了兩次飛船——第二次甚至還改道了,飛去了一個大型集市,讓餘淵一口氣買着了大半材料和零件。
至于錢,反倒算是比較好解決的問題了:林三酒以平價賣掉了五件【今天我是厭氧生物】,在集市裏搭了個算命攤子,讓神婆幹了一天的活;最後實在差一點錢湊不夠,她還找喬坦斯打了個秋風。
在喬坦斯眼裏,林三酒的地位已經從“人偶師大人的朋友,可能也是個大人物”,直線下滑到“一個蹭船蹭飯的比較窮的進化者”了;因爲少了害怕畏忌,他沒事就跟在林三酒等人身邊,不過兩天工夫,就混成了個熟人。
兩天下來,林三酒也發現了,喬坦斯這個人雖然看着是一副摸爬滾打久了,處事很膩滑的樣子,實際上卻軟和得甚至有點好欺負——哪怕他不願意幹什麽事(比如替林三酒放風,觀察人偶師的動向),多敦促催勸幾次,他也會挨不過去而答應下來,反而叫林三酒自己都于心不忍了。
“餘淵準備試着把機器拼起來了,”林三酒将内線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對着那一頭的人偶師說:“說不定很快就能看見元向西,跟他說上話了。你還記得元向西吧?”
雖然名稱是“電話”,但人偶師自然不可能在另一頭也舉着個話筒,跟她閑聊天——這實際上是飛船内線廣播的一部分,通過駕駛艙裏的揚聲器響起來,因此哪怕人偶師不想聽,林三酒也知道他聽見了。
“你不來看看嗎?不來也沒事,一會兒把元向西弄出來了,他肯定也想去給你打招呼的。”
林三酒在心裏估摸了一下,感覺差不多了,再說下去駕駛艙裏的揚聲器恐怕有危險,那就怪對不住喬坦斯了。等她挂了電話時,一回頭,發現餘淵、喬坦斯,以及三個最近就沒怎麽回過卡片庫的人形物品,已經把材料圖紙都鋪開了一地,正團團圍成了一圈。
餘淵嘴裏叼着一把改刀,将幻體對着光舉了起來,不知道在觀察什麽;負責打下手的喬坦斯和幾個人形物品,叮叮咣咣地忙着将幾塊闆材拼接在一起。林三酒反倒成了最沒用的那個人,隻好隔一會兒就問一句“喝水嗎”,“用不用我把燈光調亮點”。
“這裏,是個能量儲存囊,”餘淵一邊幹着林三酒看也看不懂的活,一邊将幻體上一處指給他們看。“将能量儲存囊連接到我們昨天剛買的感受器上……不是這個,那個一捏就彈起來的,對,給我……”
林三酒趴在桌子一角上,将下巴抵在拳頭邊緣,雖然對機械構造一竅不通,卻仍然看得很認真。感覺就像是她存在心裏從未說出口的一個願望,她卻正看着它在眼前漸漸成形——不止是元向西要回來了,具體是什麽,她也說不好。
在忙活了三個多小時以後,地上的“編輯機”仍舊不太像個機器,反倒像是有人把一隻金屬動物的肚子剖開了,挖出了裏頭一塊長滿線的“内髒”。
餘淵似乎卻滿意了。
“将幻體放進去,”他伸手調試着編輯機,說:“我們快進到元向西的那一幕……小酒,是在哪裏?”
“潔斯在走廊上打電話的時候,”林三酒盯着投放進半空中的熟悉圖景,急忙伸手一指:“這裏!就是那個白衣鬼!”
餘淵“啪”地在機器上按了一下,圖像頓時凝固在了走廊裏的元向西身上。
林三酒一直緊緊盯着圖像,因此她也不知道餘淵做了什麽調整,隻是在過了半分鍾以後,在凝滞靜止的電影裏,元向西慢慢地,朝他們轉過了頭。
電影裏的潔斯仍舊在打電話,嘴形半張着凝固住了;可是從停頓的電影鏡頭裏,林三酒卻聽見了元向西有點模糊輕飄的聲音——“誰?有人在嗎?”
元向西果然是被困在幻體裏了;林三酒渾身一個激靈,立刻問道:“我們怎麽跟他溝通?”
“這是比較有風險的地方了,”餘淵皺着眉頭答道,“畢竟不是真正的幻體編輯機,功能不全……我必須先将他從幻體中釋放出來,才能與他溝通。”
“萬一消散怎麽辦?”林三酒一怔。
“他是一種能量形式,要儲存的話,随時都可以再儲存起來。”餘淵擡起頭,看着林三酒說道:“不過,這就意味着你必須在他剛剛一被釋放的時候,就馬上問出答案,到底是必須儲存起來,還是能夠留在外面。時間拖得越長,風險就越大……”
林三酒一言不發地想了一會兒。
“我準備好了,”幾分鍾以後,她低聲說:“你……你把他放出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