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站在走廊一頭,眼前幽暗狹長的窄廊一直伸到對面盡頭的牆下,模模糊糊地,給一截樓梯讓出了空隙。
在明白自己處境之後的第一時間,她就以最快速度把這棟公寓的樓上樓下給走了一遍:幸虧情況比她設想的要好一些,因爲一樓和二樓裏第10号房所應該在的位置,實際上是樓梯間——也就是說,整棟公寓裏一共隻有十八間房。
在這十八間房裏,其中109、201、204和209這四間房正在翻新裝修,門口大開,昏暗空蕩的地面上堆了一桶桶牆漆。人都不需要進去,隻探頭掃一眼,就能看出這四間房子并不連着出口;這樣一來,再扣掉已經去過的108号房,林三酒接下來需要查看的隻有十三間房了。
……不過,十三間房也不是一個小數字了。
林三酒走回一樓一看,發現108房門已經關上了。門縫下漆黑一片,既沒了光,也沒了中介小許的影子,就像是完成任務後沉默地退了場的演員,恐怕砸門也砸不出來人了。
她又想起了中介那一番話。林三酒此刻恨不得将中介說的每個字都抽絲剝繭、打開看看才好;因爲她現在可用的線索太少了,她必須得先給自己找一個出發點、從亂麻裏抽出第一截線頭。
“他說過,出口所在的公寓房間裏,現在照樣住進去了人,所以我要從人家裏找出出口。”她将意老師當作了回聲闆,整理着自己的思緒:“……也就是說,有中介在等客戶的公寓房間,不可能是出口,對吧?”
意老師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說:“應該是這樣的。”
那麽接下來,她應該設法分辨出哪間公寓裏是住戶,哪間公寓裏是中介;是中介的,根本就不必費事進去了,這樣一來能省下不少時間。
隻不過,怎麽分辨呢?
在她右手邊的102号房門門縫下,此時正黑着一塊影子,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正站在門後從貓眼裏看她一樣——跟剛才的106、108一樣。
這會不會是有中介的迹象?
她才剛想到這兒,忽然聽102号房門後傳出了一聲似乎是來自小孩子的笑,緊接着,門縫下的黑影一退,轉身跑開了,腳步咚咚消失在門後。
裏面住着小孩的話,就不應該是中介了……也就是說,她得通過房子裏傳出的聲音來判斷?
林三酒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101号房。這扇門後此時一點聲息也沒有;她最初聽見的響動,也隻是裏頭的男人撞着了腳,抱怨“便宜貨”沒電了——完全不能證明他就是這裏的住戶。
“你已經花掉兩三分鍾了,”意老師提醒道,“你現在剩的時間不足二十分鍾了。”
“這可真是有點叫人心煩,”林三酒的手電與目光在前方走廊裏一掃,煩躁感像是水面上壓不下去的一隻氣球,執拗地浮了上來:“我來這兒是有事要辦,可不是陪兵工廠來玩過家家的。”
話音未落,她心一橫,幹脆伸手握住了101号房門門把手——既然排除不了,那就一扇扇地打開門好了;剛才那個中介也不是拿她沒辦法嗎?
然而她這一轉,卻沒能轉動門把手。
林三酒又轉了兩下,門鎖“喀喀”響了響——鎖上了。
“你誰啊?”屋裏頓時響起了一個滿懷警惕的男聲,“開我門幹什麽?”
這麽說話的,肯定不是中介;林三酒使勁推了兩下,身爲副本一部分的公寓門卻對她的力量免疫了,晃也不晃。
難道分辨的辦法是……是這個?
她想了想,沒有理會101門後那一個已經生了提防的男人,轉身幾步來到102号房門口,一轉門把手,發現它同樣也鎖上了。
“不會吧,”意老師顯然也想到了同一個地方:“沒鎖門的房子裏面是中介,沒有出口;而裏面可能有出口的住戶家,卻都鎖上門了?”
好像也對,人回家以後,一般是得把門鎖上……假如辨别哪一戶是中介的辦法,原來竟是看門有沒有鎖的話,可真算不上一個好消息。
低低罵了一聲,林三酒迅速敲了幾下102房門——既然不能直接進去,那也就隻有叫人來開門了。
骨節在門上撞出清脆的一連串響聲後,她才終于聽見門後有一個慢吞吞的腳步走近了,在一門之隔的地方停了下來。
“誰呀?”
林三酒一怔,手懸在門上,沒再落下去。
“我媽說了,她不在家的時候,不讓我給陌生人開門。”門後那道男聲聽着少說也有三十歲了,然而卻刻意掐成了尖尖的童音,像小孩一樣拖拽着字詞,說着說着,還吸了一下鼻子。“即使是大姐姐也不可以。”
……明明都已經高得足夠從貓眼裏看見自己了。
林三酒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且不說門後的人究竟有什麽詭異之處;他此刻不肯開門,她又砸不開,那該怎麽進去?要花心思說服他的話,她哪有那麽多時間?更重要的是,假如每一家住戶都要她想方設法騙開門的話……
就在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隻聽身後忽然響起了門鎖彈簧松開的一聲響,有人推開了門——她忙回頭一看,發現開門的不是101,卻是103号房。
房門縫裏洩出了一片蠟燭光;一個中年女人手裏拎着一隻裝着垃圾的塑料袋,往門口一撂,随即擡起眼,目光在林三酒和102房門上來回掃了一圈,随即就固定在她身上了。
林三酒記得,不久之前她從103号房裏聽見了一個罵孩子的聲音,想必就是這個中年女人了。
“你找錯地方了吧,”中年女人直直地看着林三酒,一眼也不看102,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敲錯門了?你要找的是一零幾?”
每個字,都好像是一根暗暗戳在林三酒腰間的手指頭,似乎在無聲地催促她趕緊領會自己的暗示。
林三酒又往後退了一步,離102房更遠了。那個中年女人的暗示可以說是清清楚楚了。
102門縫下的黑影動了動,呼吸聲從門縫裏傳了出來,一道細微的聲響,似乎是粘哒哒的手掌心貼在了門闆上。
“我……我找的是出口,”林三酒退到103号房門邊,目光越過了那女人的頭頂,想要看看她房間裏究竟有沒有一個出口。“你知道在哪裏嗎?”
那中年女人頓了頓。“你在找出口?你想進公寓裏找出口?”
聽起來确實不大正常——林三酒還來不及開口,卻聽那中年女人一笑,稍稍将門開得大了些,探身走出來了一步。
“住在這個地方的人,都用盡了辦法想要給你騙進他們家裏去呢,你還要主動送進門?”
前兩天看完一本愛爾蘭作家寫的犯罪小說,56 days,故事背景是2020年疫情下的都柏林,好看。驚悚/犯罪這種類别的小說很多二三流貨色,但這個筆力不錯,角色很能讓我共情,故事一層層揭開時也是很自然的驚喜。說起來,我始終清楚記得我在那兒旅遊時看見的一條塗鴉标語——“eat pu*sy, not animal, go vegan!“
人老了,比不上你們cool kids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