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被凍木的皮膚,沒來得及及時給西西栗送去警告。
當她蓦然感覺到嘴角一涼,像是忽然被塞進來了一個冰手指的時候,她這才意識到雪花已經爬進了嘴裏、眼角和鼻孔裏;她在幾乎将她淹沒的驚恐中,發出了一聲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尖叫。
遠方那男人卻聽見了,登時急急叫道:“快!快将你身上的東西都扔掉!”
什麽?
“雪鬼仍然像生前一樣,對特殊物品和物資充滿了渴望,它們覺得自己必須要鑽入你的身體,才能調用你的财物,你必須要将它們全部扔出去,才能讓雪鬼暫時離開你的身體!”
從呼嘯的風雪裏,西西栗還能隐約分辨出他一邊喊,一邊往雪地上扔東西的響聲;但是下一刻,冷雪堵住了耳道,又慢慢地朝大腦的所在鑽開了一條路,恐懼與冰寒令她的意識都開始隐隐生痛起來。
異物馬上要鑽破她的耳膜了。
西西栗又急又怕,眼前已經什麽都看不清楚了,雪花迷迷蒙蒙地在她眼球上貼了一層。她的渾身系統都在被雪滲透,偏偏又不像是對戰其他目标時一樣,有個能下手的對象——漫天飛揚的雪花中,哪一些是雪鬼?怎麽躲?打哪兒,它們都鑽進耳朵裏了,難道要打自己嗎?
她慌亂之下,立刻将身上裝着物品和物資的東西都一一扔了出去,也像遠處那個男人一樣,拼命朝風雪叫道:“我身上沒有東西了!你們看,都在那邊——你們快離開我!”
耳道、眼角裏的刺寒迅速減輕了,嘴角裏的冰手指重新退了出去;西西栗眯着眼睛,在漸漸清楚起來的視野中,終于第一次看清楚了。她圍巾上還積着一層厚雪,此時每一片雪花的紋理,竟都形成了一張不同模樣的人臉——無數細微的人臉一時看看她,一時看看她把東西扔出去的方向,終于一片接着一片,重新躍進了風裏。
“快過來,”那男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近了,示意道:“躲去那邊的石頭下,快!”
西西栗一把将圍巾拽了下去,使勁拍打着自己身上,生怕每一片新落在身上的雪花都長着人臉;她跌跌撞撞撲進了那一塊巨岩下方,頭上總算有了能勉強遮蔽風雪的一點屏障。
“雪鬼成群成群地出現,”那男人也跟着躲了進來,氣喘籲籲地說:“它們就跟雪花一樣,撲卷得漫天都是,躲不及也抵抗不住,而且就連融化與否也是看雪鬼心意而定的,相當棘手。真倒黴,好端端地竟然在這兒遇上了雪鬼。”
“你、你很了解這種東西?”西西栗問道,“我以前隻聽說它們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堕落種,但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遇上,更不知道原來脫身的辦法是要先把東西丢了。”
“我是第二次,”那男人顯然身上也空了,剛才幾件可能是容納道具的物品,此時都從他身上離了席。“我第一次遇上它們的時候,試圖用一張毯子類的防護道具把我自己包起來。結果它們立刻在我道具上融化了,像水一樣滲着紋理流進去了,我當時差點交代在那兒……”
“看來你在這兒時間很長了,”西西栗明知道眼下不是拉關系套近乎的時機——畢竟天知道多少雪鬼仍在不遠處雪地上呼嘯缭繞着,将她的物品拍打得砰砰作響——但她一想到Exodus,心都重新熱了,感覺什麽都不怕了:“你回Exodus的時候,能帶上我嗎?”
“我可以帶你過去,但你能不能進入、能不能逗留,卻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那男人打量了她幾眼,“我們那一群最初成員要接納了你,才……”
“沒問題!”西西栗眼睛都亮了起來,“什麽測煉任務我都可以努力試一試的,我這個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不信你看我的記錄儀——噢,你應該扔到那邊去了。”
那男人點了點頭,又探頭出去,看了一眼遠方的雪地。他皺起眉頭說:“看樣子那群雪鬼還得要好一會兒才能消散。”
“我們的東西不會有事吧?”西西栗不無擔心地問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要把東西扔出去才能保命的?”
“噢,我可以聽見它們的欲望,”那男人頭也不回地答道。“應該不會有事,但它們無法獲得滿足,就會越來越暴躁……恐怕還得再躲遠一點才行。”
西西栗幾乎沒有聽見他後面說的大半句話——她早就怔住了。
“你跟我來,”那男人忽然一把抓向了她的手腕,就要将她拉起身。西西栗身子一縮,順勢從雪地上一滾而跳了起來,躲開了那隻手——那隻手掌間隐隐有亮芒一閃;她覺得不是自己看錯了。
“怎麽了?”那男人皺着眉頭問道。
有一個剛才她就該留意到的細節,西西栗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她以爲那男人戴了一個僞裝物品,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可是如果真是這樣,他早該把僞裝物品扔出去了才對……但她現在看見的,卻仍舊是同樣的一張臉。
或許是她以貌取人了,隻是他确實怎麽看,怎麽不像花園地精所說的“各方面都超人傑出”、“傳說一般”的Exodus成員。
“你聽得見它們的欲望……”西西栗牙關都在打顫,低聲問道:“那你也能聽見人的嗎?”
“當然不行了,”那男人似乎想要哈哈一笑,但看着她的神色,笑就消散了,變成了一道歎息。“唉,真倒黴,說漏嘴了。”
西西栗比剛進入這一個風雪世界的時候,還要冷。“你……你聽見了我的欲望吧?”她顫聲問:“你聽見了我想要去Exodus的心願……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渴望……”
“嗯,”那男人點了點頭,說:“所以聲音很大啊。整個流動旅館裏,隻有你的願望最響亮,最多細節,把其他人的欲望都遮得聽不見了。我看你也沒什麽好東西,一開始本來不想找你下手的,但是沒辦法,欲望越強,弱點越大,送上門的羊,不宰白不宰。”
西西栗使勁睜着眼睛,生怕一眨眼淚珠就滾下來了。“那Exodus呢?你跟Exodus就一點關系都沒有嗎?Exouds不在這一個世界嗎?”
那男人臉上浮起了厭煩又好笑的神色。“真沒見過你這麽走火入魔的……死了投胎,再去那個什麽Exodus吧!”
下一刻,西西栗眼前就被蓦然遮蔽了天地的雪粉給塗抹成了一片昏白。即使是在道具物品齊全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戰力比她高一些,更何況是現在呢?
束手就擒不是她的風格,可是就算成功逃生了,曾經來到眼前那麽近的Exodus,也就又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妄想。西西栗一時間根本不想戰鬥,她隻想将頭埋在膝蓋上,再回想一次花園地精描述過的Exodus。
她跌坐在了漫天的雪裏,感覺自己什麽也不關心了。
但是,攻擊卻遲遲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當西西栗終于感覺到不對勁而擡起頭的時候,她這才意識到,身旁的風雪早就被攔在了數十步之外。那個男人消失了,雪鬼也消失了,不遠處的雪地上,她的物品與道具正半掩半埋地沉在雪裏。
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個人。
她的目光順着面前的雙腿一路往上,在看清楚來人面容的時候,西西栗感覺腦子都空白了——在那一刻,别說是呼吸了,她連自己的存在都短暫地忘記了一瞬。
那金發男人朝她彎下腰,伸過來了一隻手。
“沒事嗎?幸好我趕來得及時……一直在說Exodus這個名字的人,是你吧?”
西西栗愣愣地擡起手,好像将手遞進了一團陽光裏。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她是不是其實已經死了,眼前的人莫非就是天堂的模樣,她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莎萊斯越來越人性化了,”金發男人說的話,盡是她聽不懂的,“因爲你一連打了好多個噴嚏。”
“……什麽?”西西栗隻能擠出兩個字。
“你擡頭看看。”
她擡起頭,在暴風雪肆虐的世界裏,第一次看見了清朗碧藍的天空。一個巨大的雪白圓環,正徐徐從遠山後方滑進了藍天,一道金光閃爍着躍下了雪白環身。
“你看,那就是Exodus。”金發男人微笑着說。
(番外完)
西下有木名栗同學一邊收還債番外一邊打賞,根本是生怕我能把債還完的感覺……好像這次一連7個番外是我寫得最久的了!希望西西栗和大家都看得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