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她自己的提議,但當向導真正點了頭之後,林三酒才突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世上沒有百分之百保險的事;不過,她離開漫步雲端才不過三天,那老太婆主人緊追着出現在Karma博物館的幾率,應該比較低吧?
至少,低得足夠冒險一試了。
更何況,向導對意識力的了解遠遠比她精深得多,或許還能從老太婆身上,爲大巫女的問題找出結局之道呢?
想到這兒,林三酒一咬牙,打開了手中一隻蘑菇皮袋子——那是她從可食用真理世界拿來的,大小正好能裝下一個人頭;因爲種子能力中的人形,隻能從“縫隙”、“空隙”之類的地方鑽出來,她還特地給袋子底部挖空了,專門給老太婆做了個通道。
暫時還沒消失的意老師,都感覺到了緊張。“萬一一打開種子,老太婆立馬沖出來……”
林三酒咽了咽口水。“那倒不會。我可以控制住人形出來的速度,就像擠牙膏一樣……”
在她一個人深呼吸、搓手掌、做心理準備、活動脖子和肩膀的時候,向導和三個人形物品雖然都很不解,但也都挺有耐心。向導還問了一句:“你這麽緊張,難道意識力是偷的嗎?”
眼光真準。
“拿好袋子,”林三酒沒答話,隻示意導師将袋子口張開,“我要開始了!”
她不是頭一回從種子裏釋放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形——上一個是神婆——但是釋放一個隻要自己出現疏漏。馬上就會伺機反撲的人形,卻又是另一番緊張了。
或許是因爲那老太婆主人給她留下的威脅感太重了,導緻林三酒的戒備過了頭,那老太婆才剛一露出頭頂,她就心髒一縮——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林三酒一隻手已經像閃電似的撲入了袋子裏,手指深深按入那片灰白的發頂,“哧啦”一聲薅扯下來了一大把頭發。
老太婆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重新被吞進了種子能力裏。
很好——林三酒反應過來,在心裏贊賞了自己一句。
既然老太婆整個人都是由意識力構造的,那她的頭發當然也是意識力了。兩秒都不到,老太婆就秃了一塊;她将老太婆暴露于世間的時間縮到了最短。
神婆把手按在了自己腦袋上,好像下意識地想要保護她一頭小波浪。
向導看着被小心翼翼放在自己手裏的花白頭發,臉上好像都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才好了。
“這是意識……噢,這還真是意識力。”
才幾個字的工夫,那團灰白頭發已經像是被水汽沖淡了一樣,漸漸絲縷交融,融化了形狀,轉眼就全滲入了向導手心裏。
說來也奇怪,當林三酒拿着它們的時候,感覺就是一把普普通通、有點惡心的頭發;可是到了向導手裏,原本支撐着、将它們“固形”成頭發的意識力,就全松了一口氣似的,彌漫融化成了最本質的狀态。
向導再次沉默僵滞住了。
等待她“活”過來的時間,一分一秒,似乎比平時流得慢多了。
林三酒若不是剛剛作爲玫瑰、作爲海沙、作爲粒子與宇宙,存在過不知多少年,她恐怕會覺得這段等待的時間尤其令人心焦——但是現在,卻反而成了一個讓她真正回歸肉體、漸漸沉澱穩定下來的機會。
如果說,意識力的源頭,其實是存在于宇宙萬物之間的力量,那麽或許所謂的“生命力”、印度教的“Prana”、道家的“氣”、波利尼西亞的“Mana”……其實都是在指同一種東西:它使樹木不同于木頭纖維,使人不同于細胞集合體。
向導說得不錯,對于那段經曆的感悟,确實會一個接一個地浮起來,就好像它們是她原本就已經知道的,隻不過後來忘了的知識,終于從遠古的海洋裏重新爬上了陸地。
隻有林三酒因此産生的推測和聯想,才像是全新的——比如說,以宇宙萬物之力建立起來的“意識力星空”,其實本質來說,就是一層人造的宇宙維度吧?
正因爲它不是隻存在于人頭腦裏的東西,所以它才能聯系着各個末日世界:每個末日世界裏的人,都有可能進入意識力星空。
按照這個邏輯推下去,既然它是宇宙維度,又不受末日規律及大洪水影響,那麽人——不是意識力,是人本身——可以進去嗎?
正當她想得入神,越想越覺奇妙時,向導忽然目光一轉,出聲了:“找到了。這份意識力的主人,确實來過‘十萬世界移轉夢’。”
林三酒激靈一下,暫時從漫遊般的思考中脫離了出來。一時間有無數個問題都湧了上來,她反而不知道該問什麽才好了。
“之所以花了我這麽長時間,”向導好像覺得需要解釋一下自己的效率,說:“是因爲這份意識力的主人造訪‘十萬世界移轉夢’,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唔,與他當時留下的那一抹意識力相比,他現在的進境,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他是誰?”林三酒打斷她,急忙問道:“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模樣?”
難以想象,那個一手摧毀了一個世界,令大巫女身魂分離,險些将林三酒送上死路,而她至今卻連對方面也沒見過的人,今天卻被一個3D投影似的向導輕輕松松地吐出了姓名。
“枭西厄斯。”
林三酒怔了幾秒,恍惚着覺得有些不真實。她讓向導把這個名字重複了兩遍,把它刻進了腦海裏。
“名字聽着就很有氣勢,”人生導師點評道,“真不愧是那麽厲害的人啊。”
“厲害嗎?”向導越過了林三酒,與人生導師搭起話來了,“感覺好像很普通啊。不過,我這裏的訊息也都是他五十多年前留下的了。”
“他長什麽樣子?”林三酒打斷了兩個非人之間的交流。
“哪一個?”
還有哪一個?“枭西厄斯啊,他長什麽樣?”
“你問的是哪一個枭西厄斯?”
林三酒瞪着她,簡直懷疑向導運行出錯了。“有幾個枭西厄斯?”
“一共有多少個,我不知道。”向導說,“但五十六年前造訪本地的枭西厄斯,一共有三個,每個長得都不一樣。”
他是三頭地獄犬嗎!還有,這也叫感覺普通?
林三酒壓下心中焦躁,問道:“那你怎麽知道他們都是枭西厄斯?”
“因爲他們都拿出過一抹意識力給我,也都報上了同一個名字,”向導答道,“雖然是從三個人體内拿出來的,但意識力卻屬于同一個人。我知道他們都是從自己意識力中分出一縷給我的,而不是像你那樣,儲存了一部分外人的意識力……對于這一點,我的判斷還是比較準的。”
意識力這種東西,可以說是一個人身上最獨一無二的特征了;近親間DNA還有可能高度相似,但意識力卻是沒法作假、模仿或複制的。
“那、那爲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這就涉及到了枭西厄斯的能力訊息,”向導很有職業操守地說,“沒有他本人……或者說,沒有任何一個枭西厄斯的允許,我都不能透露給你。”
都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門卻被人堵住了。
林三酒問清楚了那三個枭西厄斯的模樣,但卻幫助不大:他們有男有女,卻沒有特别少見的外貌特征;更何況,如果枭西厄斯能夠同時是好幾個人,誰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
跟人格分裂相比,枭西厄斯正好是一種完全相反的狀态:好幾個身體,隻有一個人格。
“等一下,”意老師突然輕輕叫了一聲。
林三酒也在同一時間,忽然醒悟了過來,渾身都冷了。
如果枭西厄斯同時存在很多個……也就是說,漫步雲端裏、存在于樓琴身邊的,隻是其中一個。
其他的枭西厄斯,若是有一個在Karma博物館……能感覺到剛才一閃即逝的老太婆嗎?
謝謝大家給我留言的辦法!居然有那麽多條,看來大家也都常常被壓力困擾吧……我自己感覺是年歲越大(今年18了),焦慮症就越嚴重,而且我現在焦慮症已經發展成了多面手,最近這兩年還多添了一個eco anxiety……我現在扔塑料袋都很難受,很久不叫外賣了,除非是紙包裝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