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奔跑變成了極其吃力耗命的一件事。
林三酒的反應神經确實發達,在她目光落上遊泳池的那一刻,她已及時朝左側沖了出去,避免了被前後兩個藍牆人同時貼上的命運——隻是她在左右撲騰沖刺兩次之後,就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一個方向上,隻會有一個藍牆人。
身後已經有一個了,她在泳池裏瞧見的那一個藍牆人,就占據了她前方的位置: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跑多少次,那一個濕淋淋的藍牆人始終都會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前方十幾米處,朝她筆直地退過來。
爲了不被前後包抄,林三酒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轉換方向、不斷狂奔,半秒半秒地給自己争取時間。
“下一個,不要靠近西區健體中心籃球場,”季山青喊道。他還不知道,鎮子另一頭上的姐姐正陷入了兩個藍牆人之間——光是時時刻刻變向躲避,就需要林三酒高度集中注意力了,根本來不及通知他。
“我剛才遠遠地路過了那裏,”斯巴安忽然說道,“籃球場護欄網上挂了有一塊藍色招牌,已經被我打碎了,現在應該沒有危險了。”
“禮包!”林三酒總算擠出一口氣,在又一次看到前方出現了藍牆人後背的時候,一邊往左邊沖刺出去,一邊抽空叫了一句:“還有多久?”
她的五髒六腑都火燒火燎的,好幾次都是緊挨着前後兩個藍牆人,從中滑脫出去的——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鋼絲上繼續走多久。
“隻有五分鍾不到了,”季山青答道,聽不出來他是不是已經有了頭緒。“有一點很奇怪,我發現目前出現的所有藍牆人,都不是在真正被塗成藍色的牆壁前出現的……目擊報告上的地點,也不像是會有藍色牆壁的地方。”
“會不會,鎮上隻有一面真正的藍色牆壁?”韓歲平插進來問了一句——他是頭一次經曆這麽不現實的場景,連聲氣都在顫抖,問道:“而真正的目标就在那一面牆壁前?”
“不,不太可能。”季山青沉思兩秒,說道:“在咬住目标不放之前,一個藍牆人是始終坐在藍色背景牆前面的,再從這一個藍色背景牆開始往後退,靠近目标……不管是電視屏幕上的,還是我們剛才看見的,都保持住了這一個原則。牆壁不能移動,如果他能抛開牆壁四處出現在鎮子上,那還叫什麽藍牆人呢?”
那會是怎麽回事?
林三酒心中浮起了疑問。隻是她剛才聽得專注,一時沒有在拐彎後立刻就朝另一個方向繼續沖刺出去——前方那個渾身濕透了的藍牆人,蓦地一下挨近了眼前,前後同時響起了椅子腿拖拽過地面的聲音。
擰身、發力、沖刺……已經來不及了。她被夾在兩個黑漆漆的後腦勺中間;在那一個寂靜的瞬間裏,林三酒最後聽見的聲音,是她自己沉重的喘息。
然而在她剛剛腦中一花的時候,一股大力猛然沖上了她的腰間,将她遠遠地從兩個藍牆人之間給打飛了出去——通訊器在腰間登時化作激飛的碎片;林三酒重重地摔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出去,被劇痛給喚回了神智。
“快起來!”遠處斯巴安一邊叫,一邊朝她沖了過來,“他們又過去了!”
林三酒在劇痛中踉踉跄跄地爬起來時,意識到自己是在即将被藍牆人化的時候,挨了斯巴安一下攻擊,這才被硬生生地打出了藍牆人的同化範圍。斯巴安在眨眼之間已經趕到了,一把攔抱住她的腰,腳下連停也沒停,就将她給扔到了自己肩上。
“多、多謝……”她伏在斯巴安的肩膀上,氣喘籲籲地說,“我歇一下,就可以自己——”
話沒說完,林三酒猛然一驚,撐着他的後背用力一推,整個人往後翻了半圈,從他身上躍了下去。剛才出現在眼前的藍牆人,原來是真的會一直出現在“眼前”——哪怕是她從斯巴安肩上垂下頭的時候。
那藍牆人伏在地上,後背正對着她的眼睛,凳子看起來仿佛是擱在小腿上的。
“我跟着你,”斯巴安沒回頭,卻也意識到了不對,急速朝前沖了幾步,“你快走!”
一個字也來不及多說,林三酒拔腿就沖了出去。其實她在不斷Z字型轉向之下,早已分不清哪裏是目擊地點,哪裏不是了;前後兩個藍牆人就像是想要捏合在一起的大拇指和食指,永遠在朝中間這一個小小人影夾過來。說來也巧,在她橫沖直撞的時候,居然又一次靠近了他們最初遇上藍牆人的那一條松果街。
“姐姐!”
季山青仍舊站在最初那一間民宅外面,正和其他幾個進化者一道,人人都抱了一大摞信件;他一望見林三酒的情況,登時吃了一驚,好像連要說的話都忘了。當二人從他身邊急速沖過時,隻聽他趕忙從後頭擡高聲音喊道:“我有一個想法,我們需要全部去大屏幕那兒集合,時間快到了!”
林三酒心裏一緊,加快了腳步——他發現線索了嗎?
禮包所說的大屏幕,是立在松果街丁字路口上的,往常一般用來顯示天氣和小鎮訊息。如今那屏幕上隻有一個越來越大的後腦勺,已經把遠處的藍色背景牆給遮住了一大半。
當她在不斷轉向之間努力沖近大屏幕的時候,季山青一行人也匆匆趕到了;幾乎就在衆人重新聚頭的同一時間,一直響了十分鍾的椅子腿拖拽聲終于停了下來。林三酒擡頭一看,發現前方的藍牆人凝固在十餘米之外,與身後的藍牆人一樣,再也不動了。
她下意識地轉頭掃了一眼大屏幕,再次匆匆挪回目光的時候,她發現前後兩個藍牆人都消失了。
“時間快到了,他要開始轉頭了……”有人顫巍巍地叫了一聲。
林三酒氣喘籲籲地走回衆人身邊,小鎮上重新寂靜下來,誰也沒有了動作。此刻唯有大屏幕上那一個黑漆漆的後腦勺,正在慢慢地朝正面轉過來——一點點,一點點,仍舊是黑發。
漸漸地,耳朵露出了一個邊。盡管現在能看見的隻有耳旁一線皮膚,不過藍牆人似乎是個女人。
而且,感覺上還是一個林三酒很熟悉的女人。
“等等,女越呢?”韓歲平突然驚聲叫了一句,“我從剛才就沒有聽見過她回應……”
斯巴安凝視着衆人身後,嘴唇緊抿成了一條線。
當衆人慢慢轉過頭去的時候,女越仍然靜靜地站在衆人身後,沒有一點動作。她正面朝着衆人,一張臉就像是漸漸發生了月食的月亮,正在被黑發一點點侵蝕;從腦後蔓延出來的黑發仿佛一張簾子,即将要從她的臉上拉過去。
“我找到目标了!”
季山青蓦然一聲喊,叫林三酒登時打了個激靈,差點跳起來——“屏幕上的藍牆人還沒有轉過頭,但我找到目标了,按照規則,我們應該結束遊戲了!”他的語氣又急又快,字句都撞進了一起。
“在哪?”
在這一個問題出口的時候,林三酒也感覺到了,頭上忽然輕輕投下來了一片陰影。
她緩緩仰起了頭。在他們的頭頂上,一個藍牆人正背對着他們,漂浮在一片淡藍的天空裏。
28号下飛機,到時就能喘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