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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擺在林三酒眼前的,有兩個選擇:一,藏身在館内,直到閉館後再出來活動;二,先出去,趁夜裏再潛入博物館。
第一個選項乍看上去好像十分有誘惑力,但是她爲了能夠與吳倫甩清關系,已經鬧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館内工作人員隻怕很快就要得到消息,要在這兒尋找一個“精神病人”了——他們不可能放任一個無法自控的瘋子在館内遊來蕩去。而當他們遍尋無獲,又意識到這個“精神病人”沒有從出口離開的時候,那無疑要給自己帶來麻煩,甚至還會給吳倫帶來麻煩的。
她下了決心之後,再也沒有看一眼任何展品,在幾分鍾之内就來到了位于博物館背面的出口大門。
“館裏有個精神病”這個消息的傳播速度,顯然沒有林三酒的步速快,等她來到出口處一張望時,發現站在走廊前的唯一一個女工作人員仍舊面色如常,神态自然,目光幾乎不在任何出館的人身上逗留。爲了讓她注意到自己确實出去了,林三酒在快要走過她的身邊時,突然重重地清了一聲喉嚨。
當那女工作人員下意識地轉過目光時,她立刻開始不斷咕哝起來。
“想害我可沒有那麽容易,我是死過多少次的人了?我落進副本裏九死一生的時候,你們這些普通人還在家裏看電視……”
她已經盡量裝得像一個精神病人了——她記得以前偶爾會在街頭上看見的瘋子,總是這樣嘴裏自言自語、叨叨咕咕,偶爾還會對着空氣發怒大喊一聲。隻不過她實在沒話好叨咕,說着說着連真實經曆都出來了;好在周圍一個進化者也沒有,說出來也不怕。在那女工作人員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以後,林三酒立刻一扭頭,沖着身邊沒有人的空氣吼道:“你小點聲!别讓他們聽見!”
那女工作人員登時往後瑟縮了一下,後背貼在牆上,一手去摸腰間的對講機。林三酒裝作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還有人的樣子,大步朝出口大門走去;等她離開了博物館一回頭,恰好看見玻璃門後的那女工作人員正一邊盯着她,一邊沖對講機裏說話。
現在,“瘋子已經離開了博物館”這個印象,應該被種下了。
離開了博物館的區域以後,林三酒先在附近轉了轉。她沒有劫過博物館,突然要幹這麽一票活兒,自然得花點兒時間想個行動計劃;要是周邊有什麽運動用品店之類的就更好了,說不定她還能找到一些合用的東西——結果轉了兩個小時,運動用品店她沒有找着,倒是找着了一所小學。
耽誤了這麽大半天的工夫,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了小學放學的時間了。一群家長圍在校門口,伸頭等着自己孩子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後;一時間“她就是不愛彈琴”、“是,兒媳婦今天來不了”之類的家長裏短,滿滿地灌進了耳朵裏——這群一天天往下過日子的平常人,恐怕誰也想不到,剛剛有一個違法犯罪分子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還被他們啓發得冒出了一個主意。
有家長接的孩子,歲數都不大,不是她的目标。
小學高年級的都有十一二歲了,放課鈴打過之後,就有背着書包的孩子穿過家長群,結伴往外走。林三酒快步繞到學校旁邊一條路上,坐在花壇邊上,在卡片庫裏翻了半天——她發現自己簡直是朋友們的活動倉庫,除了自己的東西之外,還充斥着各人亂七八糟的雜物,居然還有兩包貓醫生放在她這兒的貓砂,好像是以備不測用的。眼看着兩個小女生都快走到眼前了,她總算翻出了一些波西米亞不知何時扔給她拿着的零碎。
波西米亞的興趣,顯然和小學六年級生差不多。
“他可沒有管我要過作業……”一個留着短頭發的小姑娘話剛說到一半,目光一轉,就黏在林三酒手上不動了;她愣了一愣,使勁扯了扯她朋友的衣袖。
活像一個變【】态似的,林三酒擡起頭,沖倆小姑娘笑了笑。
“這……這是什麽?”紮着馬尾辮的頓住腳步,猶猶豫豫地不知道是在問誰。
對于一個正常社會的孩子來說,十二界的小玩意兒确實新奇得很。
林三酒握着手柄,輕輕一歪,手柄上那一顆水幕形成的透明圓球就随之微微一轉,在下午的陽光中波蕩起來,遊映着呼吸一般輕柔的璀璨光澤。
“這是水嗎?”兩個孩子都不自覺地靠近了,“爲什麽它……”
太沒有警惕性了,一伸手就能把她們抓住。不過林三酒不是爲了抓孩子來的,隻是盡量放軟了聲氣說:“是水。你可以把手伸進去試試。”
那個紮馬尾的膽子似乎大一些,或者說,愣一些——她話音一落,小姑娘就把手伸進了水球裏,登時被吓了一跳,随即咯咯笑了起來,眼神都是亮的:“我的天啊!我、我怎麽好像……我的衣服還是幹的呀!”
她的同伴忍不住了,也伸手進去,頓時也驚叫了一聲:“啊!我——咦?我像是泡在溫泉裏一樣……”
波西米亞居無定所的時候,這個小東西好像給她帶來過不少舒緩和快樂。她似乎很喜歡泡在水裏的感覺,在Exodus上時,幾乎是住在浴缸裏的。
“還有遊泳池和大海的感覺呢,”林三酒使勁誘惑道,“你們喜歡這個小玩意兒嗎?”
兩個孩子又笑又點頭,手也舍不得從水球裏拔出來。
“我可以給你們。”至于到底歸誰,會不會爲了這個打架,就不管了。
兩個孩子都怔住了。
“條件是,”林三酒慢條斯理地從背後拎出了一個錄音機——其實是從卡片庫裏拿出來的,她就是做了個僞裝動作。“你們得按我要求說幾句話,錄下來。”
……等兩個小姑娘抱着那一隻還剩下半小時時效的水感體驗球走了之後,林三酒跳下花壇,拐進一個老式居民小區的附近,低着頭一條路一條路地趟了過去,活像指望着能撿到錢包似的。每走到一個下水井蓋附近,她就要擡頭看看四周:要是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多,那就算了。
要是不多,比如像現在——
她高高擡起腳,将力量全注入了腳後跟,一腳就踏上了下水井蓋邊緣。盡管井蓋的承壓能力大,但它的邊緣和路面卻無法做到精确貼合,有時過去一輛車都會咣當咣當響;此時在一隻腳跟這麽小的接觸面上,陡然傳來了堪比卡車掉落一樣的驚人壓強,那井蓋登時碎了一塊,被砸得脫落了。林三酒眼明手快,彎腰一撈,那井蓋就在下落過程中被她撈進了手裏,頓時化作卡片消失了。
怕走路的人掉進去,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金屬拳套,将井裏的爬梯握住了使勁一掰,又将碎塊生生插進了附近的地面上,作爲一個示警。這麽一連拔掉了三四個井蓋以後,她自己也累了,在遠離了犯罪現場之後,坐在小區裏一處花壇邊上休息了一會兒——忽然一抹額頭,抹掉了一滴水。
這處住宅小區的樓齡不短了,幾乎談不上什麽設計,樓與樓之間緊緊挨着。有不少人家洗了衣服,就在窗戶外拉上一條繩子,将五顔六色的衣服一溜兒挂上去;有的還沒幹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黑色的衣服好像很多啊。
林三酒慢慢站起來,掃視了一圈。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緊跟着一個剛買完菜的老大爺鑽進了樓裏,一口氣就上了頂樓。從這兒,她能夠在天台與天台之間跳着走——就像是在逛某種造型奇怪的商場一樣,當她發現了尺寸大小合适的黑色衣物時,她就彎腰投下去一股意識力;握着衣服往下一拽,很快就将它拿進了手裏。沒過一會兒,她就收集到了足夠将她從頭遮到腳的黑色衣物。
雞鳴狗盜的事情幹得差不多了,林三酒眼見日頭西斜、暮色漸沉,幹脆在頂樓天台上坐了下來。今天晚上要用到意識力的地方還有很多,她必須得确保意老師盡早恢複狀态才行。
“對,像以前那樣……”意老師聽上去就像是一個渾身酸痛的人,終于躺上了按摩台一樣,近乎呻吟着囑咐道:“壓縮,盡量壓縮……讓空出來的地方,再産生新的意識力……”
這是意識力修煉中的“純化凝實”辦法,不僅能夠增加她的意識力存量,還能使其更加精純、柔韌、靈活。林三酒總覺得這一次練習時,原本的意識力似乎有點兒松松散散的;在她專心練習了幾個小時以後,意老師終于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我感覺好多了。”
“看來還是我平時沒有練習夠呗?”她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臉。
“有可能。以後你每天都抽幾個小時練習吧,”意老師說,“黑澤忌教你的體能訓練,你也不能放松了。沒聽過不進則退麽?”
“可我是成長型,”林三酒站起身,“人偶師說過,他哪怕不練,戰力也能每天漸漸增進。”這可是她冒着危險問到的。
“你是人偶師?”
……不是。
林三酒在夜色中舒展了一下筋骨,确實覺得精神充沛了,精力也充足了不少。她叉着腰,遙遙望着博物館的方向,信心十足地一笑:“我要來啦!”
我也沒想到博物館又活了一天……更沒想到我又更了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