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季山青的話音才剛一落,從包圍着他的人群裏就閃電似的射出了一隻手。當林三酒目光一跳時,那手已經一把抓住了禮包的領口;他才剛剛驚呼了半聲,就被身後那道迅猛沉重的力量給拽出了人群。
盤子與四根烤肉串蓦地飛入了夜空裏。
林三酒早已像炮彈一般劃過了半空,朝抓着禮包的那人直撲而去;她雙腳一砸入沙地裏,天地間登時掀起了高高的沙浪,暴雨似的兜頭澆了衆人一身,一時間眼睛全被沙子給迷住了,刺痛得什麽也看不清——唯有她自己早在落地的一瞬間就閉上了眼睛。閉眼前那一瞬間的記憶,鮮活得如同導航圖一樣,将面前二人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标示了出來。
在細密如柱的沙雨之中,她蓦地探出一條靈蛇般的手臂,從一側朝那人頭上拍去。
那人一條胳膊正圈住了季山青的脖子,在卡住了他的同時,自己的腦袋也等于是被固定在了一個範圍裏。他的反應也算極快了,刮起來的尖銳風聲剛一灌進他的耳朵裏,他就急忙松開手朝後躲——可惜他面對的是林三酒。
林三酒在暴怒之下發出的速度與力量,連腳下大地都會爲之顫抖。她完全忘了要像以往一樣留幾分力,渾身血液都急速湧進了那一條胳膊裏;當她的手掌終于拍上了那人迅速往後退的側臉時,骨骼與皮膚纖維一起斷裂了,血珠登時揚進了半空裏。
總算是他後退得還算及時,半個腦袋才沒有被一巴掌打飛。禮包咳嗽着撲向了林三酒,仿佛也把她的理智也一起帶回來了;她睜開眼睛,禮包撲進了她的胳膊裏,她抹了一把臉,這才看清楚地上的人是誰。
雖說半邊臉上都已經皮開肉綻、露出了白骨斷茬,但另外半副灰沉晦暗的臉上,一隻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季山青。
“是你?”林三酒一愣。她沒料到,對自己動手的竟然是自己這一邊的人。
灰臉張了張嘴,牽動了半邊被打得不成形的面孔,神色間登時打過去了一道閃電般扭曲的痛苦。他捂住自己血淋淋的臉,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身後衆人有的朝這邊走來,有的朝燒烤架上張望;在下一塊烤肉烤好之前的半分鍾裏,人人都手足無措了。
“你……早就知道我才是物品了?”禮包蜷在林三酒手臂中,單薄的肩膀縮得緊緊的,朝那灰臉問道。
男人的眼珠,在血肉模糊之中圓瞪着,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好像整片沙灘上,唯有季山青才是有形、有聲、有色的,其他的都是宇宙間一團虛幻罷了。
“告訴我,你怎麽才能到我這裏來?”他緊盯着季山青,問道:“什麽海灘燒烤,别墅主人,都不要了也無所謂……我既然能奪到别墅一次,我就能奪第二次。我隻是想要你。”
禮包皺起眉毛,看了一眼林三酒。“姐姐,”他仰頭說,後怕似的,手裏緊緊抓着她的衣服。“是我一時疏忽大意了。”
“怎麽?”
“單憑我們的外表,在場這些人可看不出來我才是物品,而你是人類。”他說着,歎了口氣,“他既然早早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說明他見過我們别墅門口的名牌,知道主人姓林,不姓季。也對,他是住在最後一個别墅裏的,他在走來的路上,可能特地把每一棟别墅都經過了。”
灰臉看着他的眼神又亮了幾分,似乎想點頭,又因爲痛苦而停了下來。隻不過,林三酒還真說不好對他而言哪個更痛一些:是生理層面的傷呢,還是孤注一擲後依然沒能得到禮包?
“什、什麽都可以,”灰臉喘息着,目光燒灼着禮包,“你開什麽條件、要求,我都會滿足你……你是有自我意識的,你肯定有自己的目标、欲望,是未能達成的……交給我吧。大洪水都在地平線上了,何必還局限在一個人身邊呢?多爲自己着想,不好麽?”
不得不說,他很知道該從什麽地方下手——這番話換另一個人聽了,未必能不動心。
“烤好了,來,給你。”那邊廚師突然喊了一聲。
衆人下意識地一轉頭,這才發現原來森平趁着他們被分走了注意力的時候,站在了那塊黃色标志上——他正遞過盤子去,接來了一根雞肉腸。
“诶?你猜到是雞肉腸了?”格林問道。
森平看看自己腳下的标志,又看了看遠處的季山青,似乎有點明白了。剛才一心要搶回禮包,林三酒根本沒往标志上覆蓋意識力。
“我什麽也沒說,站在标志上,就領到了雞肉腸。”白發男人一邊說一邊想,語速很慢:“我們……都被他騙了。”
禮包被紛紛朝他紮來的目光給吓了一跳,林三酒立即将他圈得更緊了一些。自從湊滿了四種烤肉之後,她的能力、物品就已經在紛紛複原了,此刻底氣十足,以目光回擊時,面孔比鋼闆還硬冷——不過,其他人似乎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間竟無人出聲。
“那個,我們……”那少年終于小聲說,“你們能不能幫我們也完成活動?咱們……本來說好的……”
他們剛才和自己有合作之誼,林三酒原本也沒想過要毀約。她剛要說一聲“等我處理完他”,沒等開口,灰臉卻趁這個機會轉身就逃——他想必是有什麽特殊身法,幾乎像是滑沙一樣高速滑行出去的;林三酒的餘光中剛剛閃過影子,再一回頭,灰臉已經遠遠跑到了樹林邊上。
要追也不是追不上,但她不願意将禮包獨自留下——再說,現在追上他也沒有意義;他看起來對禮包十分執着,恐怕還要繼續在他們身邊露面的。
“喲,出現棄權的人了?”廚師伸長脖子,一邊翻着烤肉,一邊說道:“行,F11号别墅今晚算是空出來了。”
林三酒一手緊緊握住禮包,生怕他再一個轉身又不見了,低聲說:“你就幫幫他們吧。你要是看誰不高興,就算了;不過像伊藤先生和那孩子,剛才都幫了我們不少。”
“我就知道,姐姐就算通關了,也還要留下來普度衆生。”禮包嘀咕了一句,卻不像是真心的抱怨;明明差點被搶走,他現在卻忍也忍不住一臉亮晶晶的笑意,拉着林三酒一起往回走到了燒烤架邊上。
“下一個是羊腿。”他隻掃了一眼,就得出了答案。
季山青話音一落,剛才沒搶過戈的那主婦頓時朝黃色标志沖了過去——然而高個兒的戈隻差一根羊腿就能平安上岸了,此時哪裏還會和她講理禮讓,一條手臂如同風車葉片似的甩起來,狠狠朝主婦打了過去。主婦這回聰明了,知道自己力量上不及,也不硬扛,彎腰一滾;雖然身子離得遠,卻唯有足尖迅速在标志上打了一下。
她掐的時機正好,廚師擡起了頭:“是羊腿!來,給你。”
“下一個是什麽?”登時有人問道。“你怎麽知道這根果然是羊腿?”
季山青懶洋洋地張開嘴。
“因爲剛才丢掉了三個2嘛,這一輪又是以4開頭的……4開頭的組合裏,隻剩下4231、4132這兩個組合沒用過了。如果現在是4132這個排列的話,那麽剛才算的十塊肉裏就隻有兩個2;爲了滿足十塊肉裏有三個2這個條件,現在烤的當然是4231這個組合。2,也就是牛肋排,已經丢掉了,自然隻會出現3,羊腿,和接下來的1,也就是肉串了。”
除了森平之外,這番話對在場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無異于天書。
在其他人還在思慮時,白發男人已經直直地跳了起來,幾步搶上黃色标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仿佛整個人都因爲過度激動,而快要電源短路了似的:“果然是數序組合!果然是,我沒錯!但——但是我不明白——”
他說到這兒,突然意識到自己盤子裏已有了四個烤肉,即使站上來也領不到肉串;他連疑惑都沒來得及說完,張嘴就将半根雞肉腸急急塞進了嘴裏。
“你猜中了數序排列組合,卻隻看明白了一半。”季山青對聰明人也多了兩分耐心:“如果你把我們面臨的情況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廚師的意義不是一個不斷提供烤肉的機器……他是我們的對手。”
廚師聞言擡起頭,朝衆人笑了,面頰飽滿地鼓起來。
“爲什麽?”森平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愣愣地問道。他嘴裏塞滿了雞肉腸,聲音含糊不清。
“海灘燒烤活動裏,自始至終都有一個對抗力,在誤導我們、不讓我們看清楚規律。我一開始也以爲,是四種烤肉随機出現一百次,每種肉的幾率都在25%……”
他說到這兒,看了廚師一眼。“直到我們吃下第一根羊腿之後,我突然發現,廚師和我們有一個本質不同。”
大家都屏息聽着,唯有海浪、風聲與烤肉的滋滋作響。
“他在介紹規則的時候,說‘我們要等肉烤熟了,才知道是什麽肉’,這對我們别墅主人來說,确實是這樣不假……但對他來說,可就不一樣了。”季山青看看衆人,提醒道:“你們還記得第九輪時,我和姐姐吃下羊腿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森平猛地抽了一口涼氣。
“我們激發了效果,可以決定下一塊是什麽肉。那時,肉一直在燒烤架上,廚師一直在等我們的答案……我們決定好之後,他喊了一聲,這塊是雞肉腸,燒烤架上果然就多了一根雞肉腸。這根雞肉腸花了42秒才成形,而我們是在在第40秒時決定好的,中間有兩秒時間差。”
“燒烤架上的肉,沒有在我們決定好的那一瞬間變成雞肉腸……”季山青微微一笑,解釋道:“這還不夠清楚嗎?廚師有決定烤肉種類的權力——至少,在一部分時間裏是這樣的。你們再想想吧,他介紹規則的時候,什麽時候用過‘随機’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