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靜了幾秒,森平湊到格林耳邊低語幾句後,孕婦開口了。“……我現在馬上就要決定,還是可以先想想?”
從衆人的表情上來看,似乎除了季山青之外,沒人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麽大不了的——換誰不得想想啊?然而林三酒又瞥了一眼禮包時,卻發現他輕輕苦笑了一下,小聲說了一句“诶呀,這可不好了”。
“可以先想想,”廚師彎腰去拿肉塊,燒烤架後鼓起一個圓乎乎的屁股,聲音從下頭傳來:“我先開始烤了,你想好就說,進人盤子後可就不能扔了。”
廚師這話一出,幾乎在須臾之間就幫助森平完成了他的結盟。
衆人都不傻,甚至不必森平多解釋,就紛紛想通了格林這個問題的意義——連伊藤先生都罵了聲“混蛋!”。
廚師聲明過,一個人不能連續領兩“次”烤肉;他說的并不是,一個人不能連續領兩“塊”烤肉。雖然隻有一字之差,意義卻有天地之别。
小胖子李幸和戈在上次試驗時,因爲有兩個人同時站在标志上,整一輪都作廢不算數了,因此二人其中之一還可以繼續拿下一輪的烤肉。可是如果隻有一人站在标志上,這一輪因爲符合規則,本身并不作廢;但若在烤肉即将到手時,卻被格林決定扔掉了,這一個倒黴蛋可就不能繼續留在标志上,等下一塊肉了。
這麽一想,格林有可能會扔盟友的肉嗎?
“我加入,”
原本一直不聲不響的少婦忽然喊了一聲,快步朝森平等人走去。她看着大概三十歲上下,穿着普普通通的短袖和牛仔褲,卻總叫人覺得她應該添上一條圍裙;在末日千姿百态、花火繁星般的各式女性裏,很少能看見這樣的女人——好像身邊不牽着個孩子,手裏不拿個菜勺,她就自己都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麽,總是一臉心不在焉、過一日算一日的神氣。
“還差兩個人,”森平喊道,目光在林三酒幾人身上轉了轉。
伊藤先生活像剛吞了一包蛔蟲,原地轉來轉去,腦門上都泛出了汗。他顯然很希望自己能加入占據優勢的那一邊,但偏偏剛才被禮包點醒了,此時就好像渴慌了的人看着海水一樣,幹着急卻沒辦法。
“也算我一個吧。”克蘭立即喊道。
“好,你們呢?”森平朝這一頭兒的小團體喊道。
少年支支吾吾一會兒,隻擺了擺手。季山青四下一望,沒有回答,卻忽然發覺海灘上不遠處還站着一個不聲不響的人——“诶?怎麽,你不過去嗎?”
第十一個别墅主人,也就是那個面色灰烏烏,好像抹了一臉鉛灰似的男人,幽靈一般立在夜色裏,不注意時掃一眼都能把他漏過去。
“我就不去了,”他似乎想笑一笑,笑意未達皮肉,臉頰還沒等鼓起來,就又松垂了下去。“我看,你們也不去吧?”
森平自己似乎沒料到,他的盟友居然還差一個人收不上來。但他看上去依然和剛才一般平靜,隻是點了點頭,就移開了目光;倒是其餘六個人,不斷地一眼又一眼地掃過林三酒等人。
高個兒的戈沒有耽誤時間,小胖子剛才一離開,他就趕緊踏上了黃色标志。在森平的指揮下,其餘五個人迅速在黃色标志附近立成了一道人牆,正好把另外四個别墅主人帶一個人形物品給防得嚴嚴實實。他們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在他們湊齊四塊肉之前,剩下的人别想靠近黃色标志一步。
“這可怎麽辦?”那個少年有點慌了,忍不住踱了幾步,“我們這下可怎麽拿烤肉?”
季山青倒是一點兒也沒有着急。他甚至還拉着林三酒,找了一個最能看清楚衆人的位置坐下了——還問了一句廚師有沒有啤酒,活像是進劇場準備看戲的——另外三個别墅主人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一時間,沙灘上似乎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對抗陣營。
“他不是知道怎麽赢了嘛,”季山青慢條斯理地說,“咱們先看看他怎麽讓每一個人都拿到的相同烤肉,學習一下。”
“烤好了,”廚師正巧在這個時候,鏟起了一根羊腿,舉到頭上:“給你!”
雖然看不清戈的神情,但人人都能看見他手裏的盤子。他上一次拿到了羊腿和牛肋排,這次居然又湊上了一根羊腿;等他轉過身時,一副興奮氣兒幾乎都要撲出來了,從半空裏伸下一隻手,拍拍森平肩膀說道:“有你的!”
“他真的知道!”伊藤先生騰地立直了後背,“連續兩個人都湊齊兩塊肉了!”
季山青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伊藤先生頓時反問道:“那你說,這怎麽解釋?”
“那說來話可長了。”禮包隻靠在姐姐身邊咕哝了一聲。
以林三酒剛才掃過去的那一眼,她倒覺得,似乎森平也沒想到戈居然能湊齊了兩根羊腿——不過那絲驚訝隻是一閃,就從森平臉上消失了,他轉頭對李幸囑咐道:“吃掉你的羊腿。”
“诶?萬一下一次也是羊腿……”
森平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隻解釋道:“那你就湊齊了兩根雞肉腸、兩根羊腿,一共四個烤肉,不能再領第五塊了。所以不管怎麽說,你都要拆掉一對,現在吃了羊腿,有什麽損失?”
李幸“噢”了一聲,撈起羊腿就啃。
季山青微微直起身,指着對方陣營笑道:“高個子也是一對兒帶一個,李幸也是一對兒帶一個。你們說,爲什麽森平不讓高個子把落單的牛肋排吃了,反而讓李幸把落單的羊腿吃了?”
他這話沒遮沒掩,聲音清清楚楚傳入對方陣營耳裏,叫幾個人都回頭看了看。那個黑皮膚的女人想了想,居然遙遙應道:“……那你說,是因爲什麽?”
廚師剛才從袋子裏又拿出了一塊肉放在架上,似乎全不在乎他們說的是什麽,反倒是森平朝這兒看了看,不知道在思慮些什麽。
“我倒是猜到他想幹什麽了。”
偏偏到了解釋的時候,季山青把嗓音壓得低低的,隻附在林三酒耳旁說話——甚至連那灰臉、少年、伊藤都不得不蹲下來,把耳朵貼上二人後腦勺,才算聽清了一個大概。
“目前同一塊烤肉,沒有過連續出現三次四次的情況,對吧?事實上,如果包含作廢那一次,至今爲止所有人一共拿了26次烤肉,隻有兩次的烤肉是與上一次相同的。同樣也隻有兩次,是某塊烤肉中間跳了一次,隔了一塊其他的肉之後又出現的,比如剛才的羊、雞、羊……這兩種情況,各占了整體數字十三分之一的比例。除此之外,都是四種烤肉輪流花插着來。”
除了林三酒之外,另外幾個人臉上都帶了幾分驚奇。那灰臉男人甚至反問道:“難道……至今爲止每一次烤出了什麽肉,你都記得?”
季山青甚至沒有回答——好像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他輕輕松松地說:“所以在剛才作廢了一根羊腿之後,森平的心理活動就很清楚了,他認爲接下來幾次裏,出現羊腿的幾率會降低。當時羊雞羊這種出現頻率,還隻有一次,對他來說,比連續出現兩種烤肉的幾率還低,所以他沒有把這個情況納入考慮範圍之内。在作廢羊腿之後的第一輪裏,果然出現的不是羊腿,而是雞肉腸,對吧。”
“可是戈才剛剛拿到了一根羊腿……”那少年猶猶豫豫地說。
“你聽我說完。”
若是換作聰明人來,季山青開個口,就不必再往下說了;隻可惜包括他姐姐在内,這幾個人都需要他把話掰開了細細講。“戈拿到了羊腿,算是個意外,因爲這種羊、雞、羊的隔一出現方式,是26次裏的第二次。但是這樣一來,更加确保在接下來的至少兩次裏,羊腿出現的幾率更低了。上兩輪分别出現了雞肉腸和羊腿,那麽現在雞肉腸和羊腿再次出現的幾率各在7%左右,牛肋排和串肉出現的幾率各在43%左右。”
他說到這兒,往遠處一掃。
此時森平正站在那一群人中央,交頭接耳了一會兒,似乎還沒有決出下一個輪到誰。
“所以你們看,”季山青點了點頭,“下一輪他要自己上了。”
幾乎就像按照他的指示一樣,森平雙手使勁朝半空中壓下幾次,似乎總算制住了衆人的竊竊私語,随即自己走上了黃色标志。
而小胖子李幸,仍舊在啃那根羊腿,眼看着骨頭已經漸漸露出來,還差小半塊肉就要吃光了;就在這時,肉烤好了,燒烤架上果然出現了一根串肉。
連森平陣營之中,都掀起了一片小小的嘩然,有驚訝、有興奮——這一次,他湊齊了三塊相同烤肉,隻差一塊就能安全結束了。
“我們就這樣看着他們赢嗎?”伊藤先生焦急起來,聲音都尖了幾分:“他連自己拿什麽的幾率都猜中了,我看他是真知道,可我們好像還沒數呢!”
“下一個,他會讓克蘭或是那個說話少的主婦上去,因爲牛肋排的出現幾率現在最高了。他們兩個人都可以碰牛肋排成對兒。”季山青充耳不聞地說,“他現在在試驗,看看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假如下一個人果然拿到了牛肋排,那麽他就有了一個對付燒烤活動的系統了。”
林三酒伸長脖子,有點兒擔心起來。連禮包都說,牛肋排出現的幾率最高了……
果然,克蘭是下一個端着盤子走上黃色餐盤标志的人。
眼看着這塊肉快要烤熟了的時候,李幸咽下了最後一口羊腿肉,抹抹嘴上油光說:“我吃完了。”
“巧了,我也烤完了,”廚師抄起烤肉,果然是一塊牛肋排。
在森平陣營衆人的歡呼聲中,他笑眯眯地将牛肋排放在了克蘭的盤子上,說道:“他剛才激發的效果是,你必須馬上吃掉你拿到的這塊烤肉。”
克蘭剛剛浮起來的笑,立刻凝固住了。他盤中本有一牛一羊,現在剛剛拿到牛肋排,沒想到又要馬上吃掉它——結果還是落了兩個單。
“這不要緊,”森平立刻安慰道,“我們已經知道該怎麽排序拿肉了,偶爾一次意外情況,不影響接下來的計劃。”
林三酒覺得他這話很有道理——她轉頭問道:“他這不是已經把烤肉出現的幾率都研究明白了嗎?連你都承認,他的辦法有道理了。”
“我可沒說他的辦法有道理。”季山青立刻嘟起嘴巴,有點兒委屈地說:“我隻是說,剛才某些烤肉出現的幾率,和他想的相同。”
這不是一樣的嗎?
林三酒被他繞得有點糊塗,想了好幾秒,問道:“……難道他的計算方法不對嗎?”
“不對。”季山青一笑,伸手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子,慢慢在手中攥緊、松開,任沙粒撲簇簇地從指間落下去。“他目前爲止猜中的,隻能算是他運氣好。28次這個數據樣本太小了,總結出來的規律根本不具有普适性,說明他壓根就沒看明白海灘烤肉的真正規律。”
“難道你看出來了?”伊藤立刻問道。
季山青點了點頭。他看了看廚師的神色,忽然笑道:“再給他們幾輪,我們就該把這聯盟打散了。”
這一章反複算來算去,感覺(好像)(差不多)(可能)對了,一看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