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将手伸入水裏的那一瞬間,大半池水就蓦然從原地消失了。限于卡片對轉化物品的數量限制,林三酒伸手下去時,接二連三地轉化了幾張卡,但是速度之快,在外人眼裏看來,好像一個眨眼間水池就空了。
藍色瓷磚鋪就的泳池頓時露出了原本模樣,除了最深處的一個小小角落之外:那一塊池水就像一大塊透明果凍似的,顫顫巍巍地立在角落裏,裏頭什麽也沒有,隻透出了一片瓷磚的藍。
林三酒剛一跳入泳池,那一大塊凝固的池水就嘩然破裂了:大片白色水花猛地撲濺進了半空裏,叫她不由微微一眯眼;借着這個瞬間,一個人影從層層水花之後撲了出來,扭頭就朝岸邊上撲了過去。
要是能讓哈卡因從自己手掌心裏逃掉,林三酒還不如從此退休算了。她往右側橫跨一步,揚手甩出一道半弧狀的意識力,像鞭子似的從岸邊往裏一卷,迎面就打中了那人影——或者說,打中了那人及時甩出來的一面意識力“盾牌”。
二者狠狠一撞之下,誰強誰弱頓時高下立判:盡管意識力形成的“盾牌”無形無色,但它轟然被擊成無數碎片、四濺而飛的時候,林三酒依然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趁着那人渾身一顫,她手中的意識力長鞭登時又補了力,卷着風推上去,一口就将那人影給咬進了泳池另一側的池壁上。
……把人往地上一摔,林三酒這才看清楚了哈卡因的模樣。
這個男人生了一頭厚卷發,留着黑黢黢的一把大胡子,全都濕漉漉地浸透了水貼在頭臉上,身上瘦伶伶的沒有幾兩肉。
“你是哈卡因?”林三酒嘴上發問時,手裏已經在卡片庫裏飛快搜索着能困住人的東西了。
卷發男人剛一落地,立刻又蹦了起來,連一眼也不朝他們看,矮身就撲向了别墅大門。他身手相當不錯,簡直像條沾了油的魚似的,一滑就從她的手下沖了出去;剛邁出去一步,他咚地撞上了什麽瞧不見的東西,被掀翻在了地上。
林三酒一愣——她剛才連意識力都沒有扔出去。
再一回頭,她頓時明白了。
季山青舉起雙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個取景框的姿勢,正正好好把她和哈卡因都截在了裏面。
這也是難怪的,畢竟抓上來哈卡因的人是她,二人離得太近了,要攔住一個人,另一個人肯定也會落進範圍裏去。她伸手往外稍稍一探,沒等遇見阻礙,又立即收了回來。林三酒稍微喘了一口氣,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喘,低低叫了一句:“……禮包?”
季山青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指之間的取景框,沒有出聲。
“禮包?”
“啊?”他這才醒過神,一擡眼忽然變了臉色,慌忙叫道:“姐姐小心!”
不及回頭,林三酒已經聽見身後空氣裏響起了哨子一般的聲響。反擊、抗争和戰鬥,早就成了滲入她筋骨肌膚的生理本能;她連思考的過程也沒有,人未轉身,右手劃向後方一拍——
剛才被她卡片化的大半池子水,轟然從她的手心裏席卷咆哮而出,在取景框這個狹小空間裏以驚濤駭浪之勢一口吞沒了哈卡因;因爲有取景框的無形阻攔,水浪頃刻間撞擊、返頭卷下,淹沒了整方空間。
禮包驚叫了一聲,迅速收了手,大量泳池水失去了阻礙,頓時從二人身上重重落了下來,傾瀉進了四面八方。
林三酒依然站在原處,一抹臉,睜開了眼睛。
她早有準備,水卡才一拍出去,渾身上下都打開了【防護力場】;而哈卡因卻是剛才近百噸水首當其沖的目标,更别提還是在這麽狹小的一處空間裏——哪怕是進化者,哪怕在危急關頭用上了防護裝置,哈卡因還是被打得昏死了過去,順水被沖下了遊泳池。
林三酒一轉身搶上一步,伸手在池子裏一撈;意識力順手而出,裹住那男人的腰,就把他重新給拉了上來。等她第二次把哈卡因摔在地上時,她總算是有了空暇,用【描述的力量】将他牢牢壓進了地磚裏,隻給他留出了一個腦袋。
“這家夥一直在水裏?”雖然這是一句廢話,但一想到剛才她和禮包玩水的時候,水下角落裏竟然還偷偷藏了一個人,林三酒就忍不住想要皺起臉。
禮包乖乖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某種特殊物品的效果,東西應該還在他身上。”
“剛才在水裏時,他怎麽不對我們下手?”林三酒頓了頓,還是沒跨過去心裏那個疙瘩:“他藏水裏幹什麽,跟個變态似的……你怎麽知道他在水裏?”
“一個一個來,你先擦幹淨臉嘛。”
禮包抿嘴一笑,遞過來了一條厚厚的大毛巾,她都沒留意他是什麽時候編寫好的。林三酒将頭發和身上胡亂擦了擦,一邊感歎自己的衣服最近總不是幹燥不過幾個小時,一邊聽他解釋道:“哈卡因自己藏身的地方,是不會有陷阱的,而他藏身之處旁邊,一定會有強力密集的陷阱……這棟别墅裏目前傷害力最大的,也就是玻璃牆了。”
林三酒使勁搓了幾下頭發,問道:“然後呢?”
“所有玻璃牆都是爲了取景設計的,都多多少少對着一部分的遊泳池。再加上他肯定需要知道别墅裏的情況,得藏身在一個能看見别墅内大部分區域的地方……同時符合所有條件的,就不剩幾個選項了。”
“但他藏在泳池一角,怎麽能看見……”
“水。他之所以能夠藏在角落裏,是因爲他操縱了水,給他在角落裏隔開了一個有氧氣的空間……他要是動手,就得先把水牆撤了,突然被吸走一大波水,我們當時不可能發現不了。”
季山青指了指自己濕透了的褲子鞋襪,說:“他利用水,把别墅裏的圖像折射給自己看了。你想,我們剛才從外面往裏看的時候,那一塊水裏空空蕩蕩,好像什麽也沒有……八成是因爲他把别的地方的圖像折射了過去。”
林三酒看看泳池,又看看禮包,有點驚訝。“你已經看出來那是一個用水隔開的空間了?”
“他逃出來時濺開的水量,與那一小塊空間的容量對不上号嘛。”季山青不太好意思地一笑,“……水的體積比那一小塊空間的體積小多了。”
居然隻看一眼就計算出了水量和空間體積……林三酒歎了口氣,望着籠子裏和地磚下的兩個階下之囚,問道:“你說接下來怎麽辦才好?”
“等、等一下,”
一個嘶啞的男性嗓音忽然從腳邊說話了,“我……我是哈卡因,我是這個别墅的主人。”
“你下次說點我們沒發現的。”林三酒抱起了胳膊。
“你們是新來的吧?”哈卡因咳了幾聲——大概是被水沖擊時傷了鼻腔,他說話時鼻音很重:“我可以告訴你們副本的訊息……我肯定知無不言……隻是、隻是你們别傷害我,放我出去做流民吧。”
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拉過了泳池邊上的椅子,坐下了。
“你講來聽聽,”季山青盤起腿,長袍松松垮垮地垂下來,模樣活像個老道士,“離太陽下山沒多久了,别耽誤時間。”
哈卡因一臉濕漉漉的胡子,也沒擋住他的微微一怔。
“啊,是,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他躺在地上,從下往上地看着二人,說話時十分吃力:“天黑以後,山莊裏會有保安開始巡邏……凡是在外面遊蕩的流民,都是它們的目标。每一晚都得想方設法避開保安、從它們的巡邏路線裏逃出來。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麽别墅主人除了抵抗入侵流民之外,還要面對什麽?”季山青冷不丁問道。林三酒原本想問保安是什麽樣的、爲什麽避開它們不容易——卻沒料到禮包似乎對那些情況壓根不感興趣。想想也是,等她見到保安的時候,自然就知道它什麽樣了。
“我、我們有度假山莊的娛樂活動……”哈卡因小聲答道。
“别擠牙膏。”林三酒催了一句。
“山莊給别墅主人安排了一系列的活動,每一次我們都必須到場參加。我們離開的時候,别墅是徹底封鎖的,流民進來了也不算數……不過這些活動可就要命了。十一個人去,回來的卻不知道能有幾個人。”
二人不由又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伊藤先生。如果有必須要參加的淘汰遊戲,在這山莊裏落腳可就談不上舒适了,更無須叫波西米亞和人偶師過來了——林三酒不由有點兒失望。
“你們今晚的活動是幾點?”季山青問道。
哈卡因苦笑起來:“你們真是新來的?你們怎麽知道的這麽多?十二點整。”
伊藤先生果然報了個假時間。
“什麽活動?”林三酒這次沒忍住好奇。
“海灘燒烤。”哈卡因落入人手,态度倒是很配合:“這些都是隻有當了别墅主人之後才會知道的事……外面大部分流民什麽也不知道。否則,這個女人也不至于要急着在天黑之前,騙人進來替她闖關了……我們十一個别墅主人,回來的可能也就八九個,到時空下來的别墅,還不是誰發現就是誰的?”
“姐姐,籠子裏這個女人不能放了。”
季山青轉過頭,輕聲說,“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這個訊息,說不定下一次就變成了别墅主人,肯定會在活動上給我們使絆子。”
林三酒一怔——她雖然沒去想該拿那女人怎麽辦,卻一直沒想到要殺了她。不等她回應,禮包又朝哈卡因開了口。
“最重要的,你可一直沒說啊。”他慢條斯理地說,“别墅門口的名牌上,怎麽改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