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在林三酒胸腔裏燃起來的希望,幾乎燒得她心口都痛了起來——她實在忍不住自己的期待和僥幸,即使心裏知道不太可能,仍然蓦地一轉頭,目光晶亮地盯着波西米亞:“你是不是——”
“什麽?”波西米亞一睜眼睛,看起來十分茫然。
那一句“是不是你打算借NPC之手把道具扔出去”,在這一刻卡在了林三酒的喉嚨口。不管扔道具的人是誰,隻要她想到了“有人可能把【山移愚公】扔出去了”,那麽【山移愚公】就不可能産生作用了;更何況,波西米亞并不清楚這裏頭的彎彎繞繞,她沒有理由會故意繞個圈子,讓NPC把它丢出去才對。
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她眼睛裏的光肯定一下子就灰暗了下去。她甯可痛痛快快地挨上一刀,也不願意在一會兒失望一會兒希望之間反複受煎熬;她将手指按在眼角處,抵着頭骨深處傳來的隐隐痛意,低聲問道:“你……真的沒有把那個特殊物品給NPC嗎?”
“沒有,我給他幹什麽?”波西米亞低下頭,把手伸進了自己層層疊疊的衣服口袋裏:“還在我身上呢,你要拿回去嗎?噢,在這裏。”
“在這裏”三個字一落入林三酒的耳朵裏,她頓時感覺全身力氣都流洩出去了。在這一瞬間,她隻覺得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幹的事究竟有什麽意義,她現在隻想找一個黑暗的地方蜷縮起來,閉上眼睛——等她再起來的時候,也許會發現一切都是一場夢。
警報聲在這一時刻恰好停了下來,而下一聲警報尚未響起——不斷遭受折磨的耳神經,總算是得到了一線仍舊嗡嗡作響的清淨。
……林三酒朝工具間轉過了身。
門半掩着,能見度很差,她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楚。下一聲警報又淹沒了整個醫院地下層,把遠處警衛們匆匆的腳步聲都遮掩住了;她握緊了拳頭,忽然意識到波西米亞一句話說完之後,依舊還沒有把【山移愚公】交給她。
她感覺有一隻手滑了過來,輕輕捉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又小又涼。
“那個胖子痛醒了,”波西米亞小聲地說,“……你要回去看看嗎?”
爲什麽要看他?
接下來被推着走向工具間的那七八步,就像在做夢一樣,永遠也走不到頭似的。在林三酒耐心地一步一步又一步……在仿佛走了一個世紀之後,她終于回到了工具間門口。她仍舊不太确定到底發生了什麽,甚至不知道爲什麽波西米亞要把她領回工具間裏;在渾渾一片茫然中,她隻記得一件事:波西米亞始終沒有把【山移愚公】交給她。
“我們動作要快一點,”波西米亞低聲說,一把将她推進了工具間,又将門在身後推上了,“咔哒”一聲上了鎖。“剛才就過去一隊警衛了,幸虧沒往這裏看,但是下一次我們未必還會這麽好運。”
林三酒的目光先落在了胖子身上。
那個失去了雙腿的男人,此時軟軟地委頓在牆角,眼睛倒是睜開了;他的呼吸又淺又短促,雙手攤在原本是膝蓋的地方,其中一隻手掌心裏被燒得焦黑血紅,皮肉開綻。
“這是……怎麽回事?”林三酒看了看NPC,卻始終沒有轉頭去看黑澤忌。她的目光一直在規避着另外半邊工具間。
“我把那個石頭小山包了一層紙,”波西米亞指了指NPC,“然後撒了一層生火粉,就放在他手裏了。噢,那個是十二界裏面做飯時會用到的,在木頭上撒一層,過不了一會兒整個木頭都會開始燃燒起來……”
“我……我不明白。”
“你倒是轉頭看看啊,”波西米亞不等她回應,一巴掌按在她腦後受傷的地方,毫不客氣地逼她朝黑澤忌倒下的地方轉過了頭:“是不是這樣扔出去就行了?”
林三酒懷疑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絕望之下幻想出來的安慰劑。
【山移愚公】維持着一個小山的形狀,在一小片散亂的焦炭中,正躺在黑澤忌的一隻手邊。那隻手不再是枯瘦的幹枝了,肌骨早已逐漸潤澤起來,連刻在手指皮膚上的幾道白色疤痕都能看清了。她以前從沒留意過,原來黑澤忌的手指骨節看着是這樣清晰,堅硬,甚至能叫人想象出它們輕輕按進皮膚的樣子。
……接着,食指微微一顫。
“這個胖子總算還有點用,”波西米亞的聲音仍然在身旁解釋道,“我想着麽,他手上着了火也該痛醒了,那麽一痛醒,肯定會先把手上燒着的東西扔出去……”
林三酒壓根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麽。
她早已經撲了上去,咚一聲跪在黑澤忌旁邊,低頭檢查起了他喉骨上的傷——定局果然被扭轉了;他皮膚下的骨頭、喉嚨似乎都正在一點點愈合,重新塑出了形狀,空氣終于再一次流進了他的口鼻之中,原本一潭死水般的胸口,也開始慢慢有了細不可察的起伏。
“爲什麽……”她回過頭,望着波西米亞,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把心中疑惑組成詞句:“你怎麽……”
就算在這麽昏暗的地下層,波西米亞得意起來時的一臉光也遮掩不住。
“我是不是幹得不錯?你的目的就是要把那個特殊物品扔出來嘛,對不對?隻不過不知道爲什麽,你又一副很忌諱、好像千萬不能讓自己知情的德行……我剛才躲在胖子後面的時候一想,你安排了我扔特殊物品,你又進來了,那麽不管我扔不扔,什麽時候扔,你其實都已經知情了。要是按照這個路子往深裏想,你原本的安排都未必有用嘛!我這個人,就是比你會用腦子一點,我想了想,要維持你的安排、讓它生效的話,我肯定要騙你,叫你以爲東西還在我手上,我又沒有扔,這樣才能……我的媽啊,他怎麽活了!”
在情緒劇烈地起起伏伏之後,林三酒被她的這一聲驚呼給逗得放聲大笑起來——有了醫院的警報聲作爲遮掩,她笑得幾乎不能自制,摔倒在呼吸逐漸清楚可聞的黑澤忌身邊,眼角都滲出了眼淚。
在飛機落地、安頓下來之前,我沒法寫下一章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