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好的開頭啊,林三酒不無遺憾地想道。
那個瘦女孩一看就固執,即使不得不對邦尼兔彎腰讓步,果然也不甘心就這麽忍氣吞聲;正是因爲這樣,她不僅告訴邦尼兔,說林三酒“五分鍾内不能行動”,還出其不意地在半空中另打開了一個口子,将鴉江也扔了出來——
按理來說,不管接下來是打是退,他們二人都多少占了些優勢。但是林三酒萬萬沒想到,鴉江居然能正正好好、精精準準、不符合任何一條物理規律地,不差半點地掉進了邦尼兔的懷裏。
肯定是他打開了【喜劇常見橋段】,對付她的時候挺厲害,怎麽關鍵時刻卻成了這個德行?
當然,等林三酒反應過來這一點的時候,什麽都晚了。她原本假裝癱軟在地上,隻等邦尼兔中計走近再暴起發難的;結果叫鴉江這麽一驚,她沒忍住,立刻倒吸了一口響亮的涼氣——鴉江好像一個超大号的娃娃似的,乖乖落進了邦尼兔的雙臂之間,恰好将她的模樣遮住了。接下來,兩條細細的手臂在他背後一合,就将鴉江給攔腰抱了起來。
“她騙了我,”
在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呆住了的時候,邦尼兔依然清甜的聲音響了起來,卻因爲被鴉江的外套給捂住了而有點發悶:“……你們都可以自由行動嘛。”
說到這兒,她似乎歎了口氣,“沒法子,對約定的背叛也是意外之一嘛。”
鴉江低頭看看抱住自己的人,又擰頭掃了一眼迅速爬起來了的林三酒——他臉上一時尴尬、一時恐懼、一時還要強作沒事人,五官都要不夠用了:“我、這個……這、這位不會就是……”
林三酒眼睛忽然一亮,腦海中閃過去一個主意,急忙切進去問道:“她就是你要找的林三酒吧?”
林三酒從剛才的對話中,發現對方是一個女性,又是一個登記玩家,當然能夠推斷出對方就是“邦尼兔”;但是作爲邦尼兔來說,她卻沒法肯定林三酒就是“林三酒”——這高個兒女人也有可能是兩個非法人口之一,畢竟邦尼兔還沒有聽她說過任何一個字,無法判斷她到底是不是玩家。
如果她裝作不認識邦尼兔的樣子,那麽邦尼兔反過來也會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玩家——就算隻能造成一絲的疑慮,或許也能爲她争取來一個機會。
她想得是挺好,隻可惜有一點:鴉江和她之間,連一絲頭發的默契都沒有。
“啊?”鴉江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了,沖她皺起了眉頭:“太假了吧?這個借口?”
林三酒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一時之間一個字也找不着。
抱着他的女孩子,聞言甜沙沙地一笑,誇了一句:“你們兩個挺有意思!”
她好像也不急着要把鴉江放下來——從她纖細的四肢來看,她個頭兒也不會很高;但她這麽輕輕松松地就能将鴉江抱在半空裏,不見她使多大勁兒,鴉江卻連掙也掙紮不動。
“不過他說的沒錯,你就算假裝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會上當的。”邦尼兔的臉都埋在了鴉江的外套裏,要不是鴉江的雙腳都離了地,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對依依惜别的男女朋友。“你是玩家林三酒,他是玩家鴉江,你們在找玩家黑澤忌……我說的沒錯吧?你和那個男玩家是朋友?”
邦尼兔的目标,就是要消滅所有玩家……林三酒心中又一次響起了鴉江這句話。
“是又怎麽樣?”她冷下臉問道。
“而你不是他的朋友?”邦尼兔的聲音隐隐擡高了些——問的卻是懷裏的鴉江。
“不、不是……”
“我明白了,”邦尼兔始終沒有露面,隻有她的聲音已經叫林三酒耳熟了:“我隻需要留下她一個人,就可以把那第三個玩家引出來了。”
林三酒心髒陡然一縮,鴉江也在此時意識到了不妙,急急叫道:“等等——”
他的第二個字還未完全發音,邦尼兔的手臂已經驟然在他腰間急速收緊,沒說完的話頓時變成了一道慘呼;好在他反應還算快,腰間騰地亮起一片白光,多少阻擋了那雙手臂繼續向内收攏的趨勢——然而白光随即顫抖搖晃起來,好像也要被那雙手臂壓碎了似的。
林三酒心中一凜,趕緊搶身而上,然而就在她即将沖近鴉江身後的時候,隻聽他的身體裏發出了一陣叫人肉緊的“咯吱”響——下一秒,皮膚、血液、内髒、骨骼就從邦尼兔的雙臂之間炸開了。
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經徹底斷開的鴉江,半截向左、半截向右地掉在了地上。
……林三酒從一臉血中睜開眼的時候,邦尼兔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正面看見邦尼兔,卻很難說她把對方的面容看清楚了。這女孩剛剛攥斷了一個人的軀體,渾身上下都被大量鮮血給浸透了;血液從她的背帶牛仔短褲上慢慢往下滲,一路染紅了她細細的腿、短襪和鞋子。
邦尼兔的卷發都變成了濕濕黏黏的一縷縷黑紅,唯獨發根處還是銅黃的發色。濃稠的血液一層層從她臉上淌下來,塗抹得五官模糊不清,張開嘴說話時,連牙縫中都滲了血迹。
“先處理你,”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都結成了一绺绺,好像塗了太多的血紅睫毛膏一樣。
“你試試好了!”
林三酒兀自不敢相信前不久還活蹦亂跳的鴉江,現在竟然已經被攔腰攥斷了——她的目光避開了那一處地面,一眼也不願意往他的屍身處瞧;憤怒之下,打開了【畫風突變版一聲叮】的雙拳,就一左一右地向中央的少女沖了過去。
她也知道,如果對方真是人偶師級别的戰力,她這一擊恐怕不會起多大作用;不過這隻是試探性的一擊,隻要邦尼兔有所動作,她就能找到下一個突破口。
邦尼兔那一雙鮮明清晰的橄榄色眼珠,在鮮血包圍中一轉;似乎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卻忽然面色一怔——她居然不躲不避,隻是微微一歪頭:“诶?”
眼看着林三酒的雙拳即将打上她的耳朵了,卻猛地就像陷進了粘稠焦油裏一樣被牢牢地吸住了;不管自己如何用力,始終黏黏地拔不動。
“糟了!”意老師不由叫了一聲,仿佛她不知道似的:“你現在反而門戶大開了!”
邦尼兔微微皺起眉頭,壓根沒急着反擊,甚至連一眼也沒有多看林三酒。她舉起一根手指,在臉上的血液裏蘸了一下,放進嘴裏吸了吸。
那根食指拿出來時,被吸吮得粉亮幹淨。
“……櫻桃味的?”邦尼兔看着手指,好像它背叛了自己似的:“還有……番茄醬?”
什麽?
林三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在她擡起眼睛的同一時刻,邦尼兔身旁急速閃過去了一條影子,在經過她的時候朝她喝了一聲:“還不快走?”
是鴉江!
林三酒目光急急一掃,發現地面上被截斷的“人體”,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由一根木杆拖把支着衣服撐起的假人,拖把布僞裝成的頭發乍一看惟妙惟肖;被攥成兩半的是一個充當軀體的枕頭,和一大包假血漿。鴉江在血漿上顯然費了不少心思,離得幾步遠都能聞見一股子腥味,想來要不是“血”滲進了邦尼兔的嘴裏,叫她嘗出了不對勁,他說不定能一直蒙混到現在。
“我走不了!”她揚聲喊了一句的時候,鴉江的影子早就撲了過去,連餘光都捕捉不到了。
遠處的鴉江似乎低低罵了一聲,邦尼兔沖林三酒一笑,一晃頭從她僵在半空的雙拳之間退了出去;眼瞧着她一動身就要朝鴉江追上去的時候,林三酒的意識力像噴薄而出的浪潮般一翻一卷,迎面攔住了邦尼兔的去路,将她阻擋得頓了一兩秒。
她沒有人偶師強大!林三酒心裏蓦地閃過去了一個念頭。
“多謝你了啊!”鴉江抓住機會一邊跑一邊喊,腳下連連加速,一個字比一個字聽起來更遙遠:“以後有緣再見!”
最後幾個字,連聽都聽不清楚了。
“他抛棄你了,”邦尼兔轉過頭,濕漉漉的卷發貼在了臉上:“你還要攔着我麽?”
明明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少女,在她面前,意識力卻好像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緊繃起來的塑料紙,不知何時就會吃不住壓力而斷裂開來。林三酒咬牙硬撐的時候,突然隻覺手上一松,剛才吸黏住她拳頭的無形力量好像到了時效就消失了;她急急往旁邊退去兩步,同時立刻撤去了意識力——這個時候,鴉江早就跑得影子都沒了,再追上去也晚了。
身邊少了鴉江,她反而松了口氣,輕松多了。
邦尼兔朝她慢慢轉過身。
血漿幹得很快,在她面龐上、背帶短褲上結成了一層層痂似的幹褐碎屑。她擡手抹了抹臉,窸窣聲中露出了半張模樣細緻、五官小巧的臉龐,清秀而傲慢。
“喂,”她微微一笑,歪頭問道:“這一輪遊戲開始之後,你已經用過幾件特殊物品了?”
林三酒一怔,不及張口,卻在這個時候聽見另一頭街上逐漸響起了一陣急速奔跑下的“哒哒”腳步聲。随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的眼睛也越瞪越圓,終于化作了鴉江的一聲哀号:“我、我怎麽回來了?我跑了個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