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在短短一瞬間就找準了方向。
那一聲低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吸氣,正位于兩棟建築之間的一條小巷裏,掩藏在各式店家的燈管、招牌之後。當她一蹬地面朝前方彈射出去的時候,她快得仿佛剛才從來沒有靜止過,在瞬息之間已經撲到了巷口;一個人影受了驚,像個兔子似的從昏暗處跳了出來,朝小巷另一頭匆匆跑去。
那人的速度與林三酒完全不能同日而語,隻要她願意,她一加速就可以在幾個呼吸間抓住對方——而她也的确這麽幹了。林三酒加快腳步,風聲立即猛烈起來,然而緊接着她卻眼前一花,“咚”一聲重重撞上了一扇恰好在此刻被推開的門,酸疼頓時從鼻腔裏泛了開來。
她前沖的力道太猛了,門闆頓時四分五裂;在漫天飛濺的碎木屑中,意老師急急地喊道:“堕落種!門後有堕落種!”
林三酒被自己給撞得頭昏眼花,依然及時刹住了腳,擰身往旁邊飛快地退出去了幾步——在破碎飛散的門闆後,一個穿着短裙的堕落種正愣愣地站着,仍舊保持着一隻手推開門、一腳就要邁出去的勢子,仿佛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啐了一口,再擡起頭的時候,剛才逃走的那個人影當然早就不見了。小巷細窄幽深,兩旁又停了不少車,是一個理想的逃亡地點。
“怎麽會這麽巧?”意老師聲音裏充斥着苦惱:“這個狗堕落種偏偏在這個時候推門往外走!”
是巧合嗎?
林三酒猶豫了半秒,站着沒動。那女性堕落種見自己沒有受到攻擊,又恢複了她作爲一個堕落種的日常行爲路線:她從一地碎門闆裏走出來,到對面小店裏“買東西”,又走回小餐廳門口,擡手拉開已經不存在的門,重新消失在了昏暗的店面裏。
“這個堕落種看來是常常在兩家店之間穿梭的,”林三酒以手指比了比,“或許是那人計算好了堕落種出來的時間。”
但他怎麽知道自己會什麽時候沖過來?
她抱着這個疑惑,站在原地等着畫師趕了上來;他身上零碎東西也不少,每一步都當啷當啷響。他跑近的時候,帶着幾分邀功似的表情将畫卷展開來,指給林三酒看——他的指尖下,一本裂成兩半的紙本子化作了圖畫的一部分,被油彩永遠地凝固住了。
林三酒猛一拍額頭,歎了口氣:她忘了,那人被她吓走以後,與畫布吸力相抗衡的力量消失不見了,《lava!!玩家知情書》自然也被吸進畫布裏去了。
“這個能倒出來嗎?”她不死心地問了一句,畫師卻隻是乍着兩手,茫然地瞧着她。
“行了,你回去吧。”
林三酒将他重新化作卡片收好,順着小巷往前走了走。兩幢建築物的底層都是一些小餐廳和商店,在室内活動的堕落種不算少;“純觸”全力運行之下,她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方圓幾十米内所有機械呆闆的腳步聲、和堕落種胸口裏類似于空氣撞擊的聲響。
她四下看了看,走進了一家咖啡店。店員站在咖啡機前,神情僵硬地重複着打奶泡的動作,盡管手上空空如也;有的顧客在落了一層灰的糕點櫃前呆呆地站着,有的顧客凝視着桌上黑漆漆的筆記本屏幕,雙手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
林三酒走了過去,拉開一張椅子,在那個看着電腦一動不動的男人面前坐下了。她将一條長腿架在環形沙發上,正好将那堕落種攔在了沙發角落裏;伸手“啪”一下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她沖從屏幕後露出來的男人一笑:“你選的這個位置真不好。”
男人雙手被筆記本一夾,一邊眉毛頓時跳了一下,整張臉依然闆得面無表情。
“除非你現在能趕快噴我一臉岩漿,”林三酒敲了敲仍舊夾着他雙手的筆記本電腦,“不然你的僞裝早就救不回來了。”
那張神色麻木得與堕落種毫無二緻的面龐上,終于漸漸泛起了一絲波瀾——灰黑色的眼珠一轉,男人的整張臉頓時“活”了過來,歎了口氣,沒敢随便抽回手:“……你是怎麽發現的?”
“你裝得太好了,”林三酒笑嘻嘻地說,壓着電腦的力道漸漸加大了,“你是唯一一個半點聲音也沒有的‘堕落種’。再說,你屏息時間這麽長,臉色都開始要發紅了。”
這男人年紀不超過三十歲,臉型眉眼有點兒像女孩,再加上留了中分及肩發,模樣倒是很有幾分清秀。他忍着痛,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還要勉強笑道:“你要怎麽樣?”
“你看見我額頭上這一大片紅了嗎?”林三酒探近身體,騰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看見了嗎?”
“看、看見了……”
“是被那個堕落種打開的門撞的。”她笑眯眯地說到這兒,“哐”地一拳突然砸在了筆記本電腦上——僅僅是從額頭上把手放下來的這麽一瞬間,金屬拳套就已經包裹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在她的力量之下,筆記本電腦頓時被擊穿了,碎片四濺中,金屬拳套狠狠砸在了那個男人手背上:“告訴我,你都幹什麽了?是怎麽幹的?”
那男人低聲叫了一聲,在她擡起拳頭的時候迅速抽回雙手,一聲不吭就将整張咖啡桌朝她掀了過去。林三酒與咖啡桌幾乎是同一時刻跳起來的——她一蹬沙發、朝後急躍出去,見他轉身跑向了朝咖啡店後方的員工通道,立即放出了一股意識力;意識力像鞭子似的一伸一卷,抓那男人的腳腕往後方空中一拽,就将他扔在了地闆上。
“這就是意識力吧?”
那男人見識不錯,立刻反應過來,喘息着笑了一聲:“我有對付你們的辦法!”
“巧了,”林三酒點點頭,“我也有對付你的辦法——你聽說過300路嗎?”
……他顯然沒有聽說過。
在一連幾次一使勁兒、卻什麽也沒發生之後,那男人不由愣住了。他知道是面前這個女人幹的,卻不知道該怎麽從這個情況裏脫身出來;眼看着他一張臉被煩惱越攥越緊,林三酒不忙不慢地掏出一張卡片,看了看它的标題【因材施教】,這才将它解除了卡片化;銀亮的教鞭啪啪打了那男人的肩膀幾下,空氣中很快就浮現出了一小片文字。
“诶呀,”她蹲下來讀了一會兒,在他肩頭上拍了拍,仿佛老朋友似的:“看不出來,你以前是個影視圈的?”
“我……不、不是。”
“那你怎麽會有這個能力?”林三酒饒有興緻地念道:“該目标人物的進化能力,與電視電影有莫大淵源……似乎可以将電視劇中的一些場面搬入現實生活……怎麽,你不打算給我詳細說說嗎?”
那男人垂着腦袋,半晌才幹巴巴地說:“對,【喜劇常見橋段】……我的能力叫這個名字。你都有這種特殊物品了,還問我幹什麽?”
“所以我才會在追你的過程中,恰好被打開的門撞上?”
“我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橋段嘛……你看你額頭也差不多要褪紅了……沒有巧合,哪來的戲劇呢。”
“少廢話,”林三酒用教鞭點了他腦門一下,“那本玩家知情書是你的吧?真不好意思,它出了點意外,拿不回來了。”
奇怪的是,那男人聽了卻不太動容,好像一點兒也不可惜。林三酒眉毛一挑,剛要發問,他卻先開口了:“你不會以爲那是真貨吧?那是我自己裝訂的,當時打印了好幾本呢。”
“那玩意兒是你自己打印的?”林三酒吃了一驚。
“當然了,”
那男人大概是見她問話的意思多,折磨人的欲望少,試探着爬起了身,一隻腳腕倒仍舊被意識力抓着吊離了地面,金雞獨立着說:“所有‘lava!!’玩家都挖空心思要找那一本知情書,你以爲你就這麽好運氣,随随便便就碰上真貨了?”
“裏面的内容……”
“就是頭兩頁有内容,”那男人倒是坦白得痛快,“我把我知道的部分訊息寫下來了。總要給别人一點甜頭,才能讓人跟着它跑嘛。”
林三酒盯着他,仔細打量了好幾秒,一伸手:“你不是有好幾本嗎?再拿一本來我看看。”
“送你一本都行,”那男人幹脆利落地掏出了一本同樣的紙本子,倒是叫她的暗中防備沒用上:“……就當作是我的戰敗賠款,我們一筆勾銷?”
想得倒是挺好。
剛才離得遠看不清,如今拿到手了一看,林三酒才發現封皮上除了《lava!!玩家知情書》之外,頁面底部還像鬧着玩似的,印了一行小字“制作人鴉江”。
“你叫鴉江?”她打開紙本子,一邊看一邊頭也不擡地問道,“爲什麽要用它吊着我往前走?”
鴉江歎了口氣,把頭發重新掖向耳後:“你明知故問。”
“我要是知道,我會問你嗎?”林三酒嗤了一聲,目光落在了第一頁下半段上——這是一段她剛才沒能看清的訊息,果然羅列了lava遊戲中幾條陌生的細則。她一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細看了幾秒,這才擡頭問道:“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
話沒說完,她倒是傻了。
……鴉江的【喜劇常見橋段】一定是又在不知不覺間發動了。
原本一個大活人的所在之處,現在隻剩下了用衣服、枕頭和掃把棍子搭起來的一個人形。它布紮的臉上漫不經心地畫了倆圈充當眼睛,一條微笑式的勾線權作嘴巴;其中一條褲腿,還軟哒哒地被意識力抓在空中。
在林三酒直直的目光下,這個粗制濫造的人形歪了歪身子,“嘩啦”一下全倒散在了地上。
“……我一點都不覺得這個人好笑。”她喃喃地說。
媽的吃了個飯就忘了換正文了,我可能少年癡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