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不是第一次了。
人影分開時那短短一瞬的空隙重新合攏,将一隻隻卡車大小的螞蟻再次擋在了人群之後。湧上來的紛紛影子切斷了林三酒的目光,落雨般的攻擊也奪走了她的注意力——又落入混戰之中以後,她隐隐升起了這個念頭;念頭一起,霎時變得清晰極了。
這些人與螞蟻的聯手圍攻,絕對不是第一次了。
原因無他,實在是他們與螞蟻的合攻,太過于熟練流暢、配合無間了。當這些不知是不是進化者的人,一起朝目标沖去的時候,一旦目标用出了能力或物品,效果就會被潛伏在暗處的螞蟻一一偷走;世界上又哪有半個進化者,會乖乖隻用拳腳應戰數倍多于自己的敵人?而隻要進化者一動手就上當了,等于白白将力量送給了對方。
即使波西米亞反應得快,竟然一下子就想到效果被偷走了,她們也已經算得上損失慘重了——至于意識力能不能用,她們倆誰也不敢貿然嘗試。
“現在怎麽辦?”
波西米亞應付得手忙腳亂,卻一個能力也不敢動用,心中顯然全是怒氣:“你幫我攔一下!我很快就好!”
“幹什麽?”
“我他媽總得把外衣脫了!”她現在氣得逮誰咬誰:“你穿着我這一身打架試試!”
林三酒此時連挪一步都困難,還是掙紮着替她擋開了幾下攻擊——她忽然有種十分荒謬的感覺,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片活過來的叢林,或者是一波又一波怒嘯着的海潮。他們一湧而上的攻擊看似雜亂,實際卻極有章法:沒有留出一丁點能被利用的空隙,彼此之間又進退有據,還保證了林三酒二人在任何時候,都要同時面臨着來自數個方向的不同攻擊。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簡直就像是一支指揮得當的交響樂曲,音部樂章的銜接、轉換、進退、輕重、力度,近乎無可挑剔。
也就是說,她們現在被死死地困住了,隻能苦苦支撐,挨一秒是一秒。
脫掉了層層疊疊外袍長裙的波西米亞,果然戰鬥力立時上升了不少——她不愧是有經驗的人,平常穿得再怎麽累贅,也知道在外衣底下穿一套方便活動的貼身短衣短褲;林三酒抽空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立刻被迎面砸來的一拳給引走了,等她躲過那一拳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剛才那一眼中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了。
“你的外衣呢?”她急了,登時揚聲喊道。
“你是用肺說話的嗎,脫了我不收起來我還等着他們踩啊!”
居然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怎麽收起來的?”林三酒喝道,“是不是放進收納道具裏的?”
等她突然明白過來的時候,波西米亞臉色霎時白了。
老實說,就算人偶師現在站在她旁邊,在“面色雪白”這一項上恐怕也要輸了;除了死人,林三酒還沒見過誰的臉色能這麽吓人。
“啊,”
波西米亞直到差點被人踹上後背,這才激靈一下反應過來,一時之間竟隻能發出沒有意義的聲音了:“啊!啊!我的——我的——”
果然。
第一次叫出金屬拳套時,四周的人和螞蟻還沒有圍攏。然而,在剛才林三酒把【龍卷風鞭子】叫出來時,其實就等于用了一次【扁平世界】這個能力;在急急止住動作、把鞭子塞進腰帶以後,盡管她還沒有再次嘗試,但她心下很清楚:恐怕【扁平世界】能力現在也已經作廢了。
不管是什麽樣的能力、或者特殊物品,好像隻要使用一次,就會被吸走效果。
沒想到波西米亞這個節骨眼上一時大意,結果收納用途的物品效力也未能幸免,照樣被剛才那隻螞蟻觸須上的圓環給“偷”走了。隔着人群,林三酒看不清楚那螞蟻是不是又将頭上圓環伏低在了地上,才将物品效果吸走的——她甚至連它到底在哪兒也說不好,光是應付眼前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已經足夠讓人應接不暇了。
“我要去找它!我要撕了它!”波西米亞拔高的嗓音都快裂了:“别擋你奶奶的路!”
後半句是朝一個迎面撲來的熊般大漢喊的,但那大漢隻是向她微微一笑,沖上來張開手臂,将她籠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下。
這一下若是被抱上了,波西米亞就會被重重砸到地上去;如今情況下,一旦被限制住了動作,再站起來可就要脫層皮了。這大漢剛才在她面前出現過幾次,幾乎每一次攻擊都是同樣的招式——或許是見林三酒這塊硬骨頭不好啃,竟不知何時繞到了波西米亞那一邊去。
林三酒心髒一緊,一咬牙,登時再次叫出了【龍卷風鞭子】。
“你瘋了?你打這一下,就再也用不了了!白送給人家,一會兒自己挨自己的打!”意老師立時高叫起來。
哪裏用意老師說?
她能感覺到,幾乎是鞭子一現身在空氣裏,周圍那些不管不顧、瘋狂攻擊、卻仍舊面色平靜的人們就忽然露出了一點兒異樣。他們的動作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滞了一滞,不管人在哪兒,眼珠卻都紛紛轉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林三酒朝那大漢揚起了【龍卷風鞭子】,吼道:“給我滾開!”
像一頭熊似的大漢眼珠剛一落在鞭子尖上,立時微微一亮;趁着他身子一頓的時候,她矮腰朝那大漢腰眼處撞了過去,手裏的【龍卷風鞭子】卻順勢再次塞回了腰帶裏——被林三酒撞上,可不代表着隻被一個人撞上而已;即使是被火車頭撞上,恐怕還比這要好受一些——那大漢登時慘呼一聲,在肋骨咯啦啦的折斷聲響中,一連撞倒了身後好幾個人,看樣子是暫時爬不起來了。
總算是把“交響樂”給打亂了,林三酒忍着後背上仿佛鑽進骨髓的痛,暗自想道。
她剛才用【龍卷風鞭子】虛晃一槍,盡管唬住了大部分人,卻仍有幾個反應快的;她撞上那大漢時,後背完全處于不設防的狀态,叫一連好幾次力道狠毒的攻擊都紛紛落在了她的後背上——那些人似乎完全不顧同伴是不是也會一起遭到餘力沖擊。
“你沒事吧?”波西米亞剛才見機極快,此時已經繞到了她身後去,多少替她擋住了一些攻擊,此時聲音裏又憤怒又沮喪:“怎麽回事,我都恢複潛力值了,居然還打得這麽憋屈……肯定都是因爲你,每次和你一起就沒好事!早知道不如留在大人那兒了!”
林三酒聽而不聞地爬起來,咳了兩聲,“你一個人能擋多久?”
“你要幹什麽?”這一句質問,是意老師和波西米亞異口同聲問出來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三酒來不及解釋,隻是吼了一聲:“躲我後面去!你一個人要撐住!”
“什麽,”波西米亞慌慌張張地從一把小刀的揮舞之中急速退出來,倒是乖乖躲到她身後了:“你到底要——”
話沒問完,林三酒已經第二次掏出了【龍卷風鞭子】。
她朝一個手上拎着鐵棍的人一揚手,那人果然瑟縮了一下,連帶着其餘幾個人也都急急刹住了步子。這畢竟是特殊物品,更何況她剛才還喊了那麽一聲,他們總是會小心爲上的;不過正是趁着這個機會,林三酒才得以故技重施——鞭子一動未動,金屬拳套卻重重迎上了那根鐵棍,在金鐵交加的脆亮響聲中,鐵棍被她一把奪了下來,轉手扔給了波西米亞。
“繼續攻擊!”不知是誰在後方喊了一聲,“武器已經有别的兄弟們去拿了!”
當她第三次舉起【龍卷風鞭子】的時候,面前一張又一張歪歪斜斜的臉上,甚至連一點猶豫都沒浮起來——所謂事不過三,她知道這一招“狼來了”不會永遠管用的。拳風、小刀、長棍、說不上來是什麽武器的圓形鐵球……都仍舊像剛才那樣暴風雨一般招呼上來,幾乎能聞到他們粗重灼熱的吐息。
波西米亞大概已經猜到她想幹什麽了,在拿到鐵棍之後的幾十秒鍾裏,始終老老實實地站在她身後,除了她手中鐵棍迎擊敵人時的悶響,竟一句話也沒多說。
“你一定要撐住啊,”林三酒用氣聲耳語道,“我要去把屬于我們的東西拿回來。”
她不知道波西米亞有沒有聽見,但她知道,蟻後肯定聽見了。
在蟻後彎下腰出聲之前,她手中的【龍卷風鞭子】搶先一步動了。這是她唯一一次能使用它的機會,也是唯一一次爲波西米亞将歪臉們擊飛的機會,那麽不妨就将它的威力發揮至最大——
在她近乎絕望的急迫與憤怒中,【龍卷風鞭子】吐出了她從未見過的風勢。隻在一刹那間,連天地都昏暗下來了,破碎、震動、顫抖着又重新聚合呼嘯起來的風,發出了尖銳得好像能撕破宇宙的聲音。随着沙塵飛舞,石塊翻滾,不少樹木“咯吱吱”地悶響着,倒向了随時都會被連根拔起的邊緣;她眼前那些歪臉們首當其沖,甚至連叫一聲都來不及,就全被吞沒進了風勢裏。
“等我回來!”
林三酒頭也不回地高聲喊道,随即一頭紮進了前方令人心驚的狂風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