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PM
麓鹽:“盧澤?你從哪兒……”
(此處有缺損及污漬)
奧克托:“……”
(此處有缺損及污漬)
麓鹽:“你沒……盧澤早就死了。”
這是林三酒從日記卡上一片殘缺模糊的文字之中,好不容易才辨認出來的内容。在反複看了幾遍,确認她不可能看錯以後,它開始像紮進肚子裏的刀一樣,随着她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她的身體内部翻攪疼痛着。
……那是她在末日世界中的第一個朋友。
面前的人格們隻是沉默地望着她,一時沒有人說話。出來的人格之中,除了一個12之外,剩下三個人她都不熟悉;Bliss仍處于盧澤的身體裏,此時隻是面色蒼白地在一旁站着,似乎不忍心瞧一樣,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林三酒擡手一指她,對麓鹽顫聲問道:“盧澤仍然在這裏,不是嗎?他活生生地站在這兒呢,還長大了——”
“失去朋友,真是叫人傷心呢。”12幽幽地說,還抹了一把眼角。
林三酒沒有理會,隻是猛然怒吼了一聲:“回答我!”
在最初受的驚吓消退了以後,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上,此時一點表情也沒有。過了幾秒,麓鹽打了個響指;手一落,她就再次回複成了之前那個小姑娘的模樣——面龐圓潤,眼睛明亮,穿着一雙精緻的尖頭小皮鞋。
“我之所以說盧澤死了,”隔着好幾個人格,她望着林三酒平淡地說道:“……是因爲他死了。”
“放屁!那麽你們作爲他分裂出來的人格,也早就應該不存在了才對!”
麓鹽歎了一口氣。
“真是這樣的嗎?”她歪過頭,好像一個老師在看着班上冥頑不靈的學生。“你自己想想吧,你可是見過他完整能力的人。”
林三酒一愣。
這句話在她的記憶深處,翻攪起了一些多年前的細節與碎片;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不願意仔細回憶當年的一點一滴——她本來以爲隻是怕想了難過,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Bliss,你也出來吧。”麓鹽吩咐了一聲,“大本營讓馮七七守着——我諒他也不敢再胡來。”
盧澤,或者說盧澤的身體,在她口中變成了“大本營”。
一個穿着火一般大紅裙子的人影,輕輕一閃就從盧澤身上走了出來。Bliss仍舊像上次相見時一樣,舉手投足間仿佛有一種吸噬魂魄的魅力;但是那雙藍得灼人的眼睛,卻似乎不敢瞧林三酒似的,輕輕轉了開去。
“盧澤”眨了眨眼,臉上很快又換成了馮七七涼薄得像一片冰似的神情——真奇妙,盧澤的身體仿佛是一個透明空殼,誰走進去,就映現出了誰的模樣。
“五個人,應該夠了。”麓鹽一笑,“你戰力高,又得到了不少東西,我得小心一點。馮七七,你不是很喜歡和她搭話嗎?來吧,給她好好解釋解釋。”
林三酒擡起眼睛,望向馮七七的時候,餘光也正好掃過了自己落在金屬門上的倒影;她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種隐隐的祈求之色。
馮七七垂下了頭,叫人看不清他陰影中的神色,隻有盧澤的聲音平平地響了起來。
“當12出現在盧澤身體裏的時候,盧澤的人格就陷入了沉睡。他的身體主導權完全交給了别的人格。那時12不僅控制着盧澤的身體,還可以運用盧澤的能力,你是親眼見過他使用盧澤的變形能力的。”他慢慢地說,不帶一絲感情起伏:“人格分裂,是一種精神病症。在末日來臨之前,在盧澤将這種精神病症進化成一種能力之前,我們隻存在于他的精神之中。理所當然地,如果那個時候他死了,我們也就都不存在了。”
“……然而他進化了。”
“他本身的人格分裂,從一種精神症狀變成了他的一個能力,就像是他的變形能力一樣。當他的人格不再主導身體的時候,他的變形能力依然存在、依然能夠被使用——那麽自然,分裂能力也是一樣的。”
“隻要這具身體還在,他的能力就還在。他的能力在,我們就也在。至于盧澤本身的人格還在不在,”說到這兒,馮七七終于擡起了眼睛。“……事實證明,無關緊要。”
林三酒忽然像折斷了的樹一樣,在衆人的目光之中猛地彎下腰去,雙手扶着膝蓋,從喉嚨裏發出一陣沉沉的聲音。
“他……他是怎麽死的?”
馮七七正要張嘴,卻回頭看了一眼麓鹽。見她點了點頭,這才繃緊了聲音答道:“你剛才都聽見了,麓鹽擁有驅逐人格的能力。凡是沒有進化成最終完全體的人格,由于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真正肉體,一旦被驅逐就等于死亡了。”
也就是說,盧澤的人格被驅逐了。他被自己産生的人格,驅逐出了自己的身體;由于沒有了身體,他的人格也就不複存在了。
正是因爲他死了,所以其他的人格才知道“人格隻有一條命”這一規律。
“你們都害怕被驅逐,所以才與她合作?”林三酒擡起頭望着麓鹽,聲音幹澀。
馮七七抿了抿嘴,斜着掃了另幾個人格一眼。
“這是我不得不聽從命令的原因,但樂意主動當狗的人可不少。”
“閉上你的臭嘴!”
那個假扮成波西米亞的陌生男人立即發了怒,額頭都漲紅了:“你不願意參加我們的計劃,現在就可以去死!我們帶來的好處,難道你享受得少了?”
林三酒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這一口氣,頓時叫衆人都靜了靜,目光重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再度開口時,态度平靜和緩得叫人吃驚。
“他是我在末日世界中的第一個朋友——當然,還有瑪瑟。”
剛才的情緒漸漸從她面龐上消退了,剩下一片蒼涼的寂寥。像徹底沉浸在了回憶中,她輕聲說道:“……如果不是因爲一開始遇見的進化者就是他們,恐怕我也不會成爲今天的我。他們讓我親身體驗到,即使社會化作灰燼,人也依然還可以保存良知,繼續做個人。互助、相伴、善意與友情……這些來自文明社會的遺存,就像火炬一樣,盧澤和瑪瑟傳給了我,我再繼續傳下去。”
假如最初她遇見的是小橙,是宮道一,是蘿蔔,她會不會也将成爲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不,她當初對末日世界那麽茫然無知,可能壓根活不下來。
“所以,”
林三酒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珠裏,此時正泛着晶亮得如同鑽石般的水光。她的聲音是如此平靜,幾乎叫人想象不出她的嘴唇正在微微發顫。“……出于對他們的回憶和尊重,我必須再忍受你們一會兒。現在回答我兩個問題,一,爲什麽要殺掉盧澤?二,瑪瑟去了哪裏?”
當她問到第二句的時候,她忍不住緊緊攥住了拳頭。
站在麓鹽的角度上看,如果12人格中有一大半都是被其能力所強迫、才不得不順從她的話,那麽她有一個緻命的天敵——那就是瑪瑟。
“你又不笨,你早想到了呀。”麓鹽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一笑:“我怎麽會容忍瑪瑟的存在?”
是的,她不可能容忍瑪瑟的存在——
“可惜我是排在12之後才蘇醒分裂的人格,時間上就晚了一步。等到我決定動手的那個時候,瑪瑟已經在外力幫助下進展成最終完全體了,也就是說,她有了自己的真血真肉。我驅逐人格的能力對她已經不起作用了——”
“……但她洗去别人進化能力的能力,卻仍然對你有效。”林三酒冷冷地說。
“沒錯。”麓鹽聳聳肩,笑了:“所以你猜,我拿瑪瑟怎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