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了。
那個龐然大物噴出了一陣鼻息,腥腥熱熱地撲上了林三酒的面頰,吹得她額前碎發飄蕩了幾下。她閉了閉眼,重新張開,望着那個模糊的黑影一點點接近她,一點點清晰起來。
背後黏住她的那股力量不知何時撤走了,然而她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中剛剛叫出來的卡片輕輕飄落下去,“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不見了,她的敵對意識、她的抵抗欲望、她的戰鬥沖動……不管怎麽稱呼都行,反正統統沒有了。
她隻想慢吞吞地坐下來,歎一口氣,和門後那個人好好商量商量——世上有什麽事是不能通過彼此理解來達成共識的呢?沒必要非得兵刃相見,更何況她也累了。
“有時候,你真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潛力,對不對?”
門後的聲音悠悠地響起來,同時帶着幾分玩味與嚴肅。長足的喘息聲、怒喝聲,和一下下劃破空氣的攻擊聲,依然時不時地就傳進了耳朵裏,但除此之外,夜晚安靜極了。
它在和誰戰鬥?
林三酒想轉過頭看一眼,但長足此刻所在的方向正好被她身邊的龐然大物遮住了。随即她就放棄了——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那麽柔軟、無力、充滿不穩定性的肉體,一旦受到外界因素的刺激,就會迸發出各種叫人意想不到的奇迹。”
那個聲音仍然在繼續;他似乎也正是創造出了這些奇異生物的研究員之一,心情大概就像手工課上捏好了一隻恐龍的小孩子,無法抑制那種想要分享給人看、想要被人認可的沖動和欲望。
“你看,從普普通通、柔柔弱弱的人類中,就分化出了進化者與堕落種這兩大類完全不同的物種——是的,我們普遍認爲進化者與普通人已經是不同的物種了,不論是從基因層面還是從心理層面上來說。”
是嗎?我可覺得我還是一個人。
林三酒抿了抿嘴。
“哦,你别不服氣,你仔細想想就會同意我的說法。在你身上精神也好、心理也好,一定是有什麽地方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有人能夠徹底斷除解決生理需求時得到的滿足感,因此不嗜好飲食睡眠或性|愛;有人對于他人的精神狀态非常敏感,甚至連大概的思想活動也能隐約猜個七八分;還有的人,意志尤其堅韌強大,而且從無一刻動搖……”
“行了,”林三酒聽到這兒時,突然忍不住打斷了他:“意志堅韌也算是非人的标準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進化者與堕落種,都是末日世界中的自然之力造就的。而我們,我們在這兒進行的是一項更加偉大的事業……”他喃喃地說,隔着又沉又厚的鐵門,聲音幾乎叫人聽不清楚了。“我們從普通人類的身體中,開發出了第三種可能性——有别于進化者與堕落種之外的第三種可能性。難道這不令人興奮嗎?”
林三酒聽到這兒,不由轉眼看了看她身邊的那個生物。
……一張扁平的,足有近半米多長的灰白平面,也許就是這個生物的臉;深深的、凹陷進去的、仿佛沒有底一樣的幾個黑窟窿。它們東一個西一個地散布在“臉”上,讓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幅被稱之爲“尖叫”的名畫。
隻不過“尖叫”那幅畫上仍有人形;從這個生物的身上,已經徹底看不出任何一絲曾屬于人類的痕迹了——連它支撐着“臉”的龐然身軀上,都深陷着一個又一個的黑幽幽孔洞,像是被螃蟹鑽出了許多洞眼的一片死寂沙灘。
即使是這麽古怪的面貌,也沒能在林三酒心中激起一點兒反抗和戒備的意識。
“你身邊的這個孩子,很難想象它也曾經是一個人類吧?噢,不對,它好像是三個半人類組成的……不過不管怎麽說,我想你也已經開始領略它的奇妙之處了。”
那個嗓音滿足地歎息了一聲,輕輕說道:“你聽說過那個寓言嗎?一個孩子無意間得知了國王的秘密,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出去,否則會有性命危險;但又憋得實在難受,于是找了一個樹洞傾訴,把國王長了驢耳朵一事都傾吐進了那個洞裏……”
林三酒轉頭望了望那生物臉上、身上不知多少個小洞眼,隐隐地浮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她後背上就微微浮起了一層冷汗。
“你身旁的這個孩子,可不是那種打打殺殺的家夥。它又溫柔又和平,你感覺到了嗎?一旦站在它身邊,就再也興不起任何有關暴力與對抗的念頭了,對吧?誰知道人類孜孜以求的世界和平,隻需要花費三個半普通人就能達到呢。”那個人笑了一聲,仿佛覺得這個情況十分有趣似的:“而且你跟它說的所有話,它都會像樹洞一樣默默地聽進去……全部,全部都聽進去。”
“不,等等——”
“想說什麽都可以,你的能力呀,你的想法呀,你昨天的晚餐呀……來,試試看嘛。”
即使那人含混忽略了關鍵之處,林三酒也當然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開口;然而即使她現在已經轉開了目光,那個龐大生物臉上、身上的黑色孔洞,卻像是鑽進了她的腦海裏一樣,始終在視野中揮之不去——她每次意識到自己又在回想那些孔洞的時候,那股想要一股腦把什麽都傾訴出來的願望就更強烈了一分。
不行……她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卡片。必須,必須把它撿起來……
撿起卡片的唯一目的,就是爲了對抗那個龐大的生物。林三酒自己心知肚明這一點,又在心理上無法将二者斷絕聯系,因此一邊抗拒着傾訴欲望、一邊試了幾次,憋得青筋都浮了出來,卻連腰也彎不下去——她仍然能自由活動,她感覺到自己能唱歌,能跳躍,能吃飯,但唯獨不能做任何有關“對抗”的事。
對了,長足!如果它察覺了自己的處境——
林三酒的目光剛一轉,門後的人就立刻明白了。
“别找那個堕落種了,沒用的。”他低聲笑道:“剛才你的注意力都在我和它身上,所以沒留意吧?你沒發現嗎,那個堕落種已經對着空氣砍了兩三分鍾了……它已經完全陷入了一個隻有它自己才以爲存在的世界裏了。”
哈?我有戰隊了?在哪兒?裝備怎麽樣,有多少人,咱們商量一下,上哪兒幹一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