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亞失魂落魄地返回Exodus時,剛簽完到的林三酒正在山腳下一片雪松林裏等着她。
林三酒坐在一塊被陰影遮蔽的大石上,臉上換了一張新面具,卻仍然是一個粗糙肥厚的中年男人;她無聲無息地從林蔭中探出頭的那一刻,差點挨了波西米亞一記重重的意識力攻擊。
“……原來是你,”波西米亞竟然沒有像往常那樣不高興,隻是耷拉着眉眼,情緒低沉地抱怨了一句:“你這樣子真是難看,像變|态一樣。”
林三酒沒理會她,擡頭朝她身後掃了一眼,本來一肚子話瞬間就像冰雪似的融化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個逐漸膨脹起來的疑問。
“你從哪弄了這麽一個大包?”她皺眉問道。
那隻由厚塑膠囊布系成的巨大袋子,仍然由波西米亞半扛半拽地拖行在地上,老遠就能看見它一路磕磕絆絆、滾來滾去所騰起的煙塵。當它終于停下來的時候,裏頭竟然扭動翻騰了幾下,顯然裝的是活物——
緊接着,活物在袋子裏站起來,嗡嗡地說了一聲:“你好。”
林三酒張大了嘴。
不等她想出該怎麽回應眼下這個狀況,裏面那兩個仿佛一模一樣的聲音就繼續說了下去。
“能放我們出來了嗎?”
“我感覺這附近應該很安全了。”
“不安全其實不也關你們的事。”
“而且,再怎麽說也比被裹在包裏拖着走安全。”
波西米亞回頭先喊了一聲“閉嘴!”;随即她與林三酒四目相對,怔怔想了一會兒,還是轉頭解開了包囊布的系帶。被磨損得灰白的囊布頓時四下散開,兩個衣衫褴褛、一頭一臉全是毛發的男人,忙不疊地跳出了囊布,這才“哈”地一聲就地坐下了——好像被拖拽着跑了一路,他們也已經精疲力盡了。
“他們……”林三酒問了兩個字就猶豫地轉過頭,沖那兩個除了上衣顔色不同,連毛量長短都十分相似的人問道:“你們是誰?”
“名字啊,已經好久不用了。”紅色上衣的毛人說。
“我們叫什麽來着?”
“反正隻是代号。”
“你叫我們A和B也可以。”綠色上衣的毛人想了想,“我當A。”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擡起頭想找波西米亞要個解釋——這個向來精力充沛,肚子裏好像塞滿火藥,一說話就“噼啪”作響的女人,現在竟看起來有幾分萎靡。
“他們的能力很特殊,”波西米亞提不起勁兒似的說,“能捕捉、分析到好多信息……我本來是去找他們打聽打聽消息的,不過消息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爲了免得他們被人追殺,我隻好把人帶回來慢慢說。”
換句話說,她是把兩個無辜的進化者給綁架了。
“有什麽不得了的消息,要把人帶回來說?”林三酒壓低聲音,有點兒不安。畢竟人偶師還在Exodus裏治療,随便帶外人進來恐怕不大安全——“被打斷了就下次再問嘛!”
波西米亞一瞪眼,火氣以怒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燃燒起來:“你還有臉說?你還有臉說?”
林三酒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也不知自己怎麽又得罪了她;然而也不知波西米亞想起了什麽,火氣沒有維持多久就又唰地熄滅了,仿佛被冰雪給兜頭潑灑了一身似的。
“我不管了,喂,你們兩個,關于大洪水也好、什麽十二組織也好,你們跟她講好了。我要回去了。”
她話音一落,就恹恹地獨自朝Exodus走去,真的再也沒有回頭。她雙肩垮下去了,步伐也有氣無力,仿佛被無形又沉重的世界給壓得成了小小一個,直到消失在山坡的另一邊。
林三酒收回目光,正好看見那毛茸茸的二人仍然呆呆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沖二人抱歉地一笑:“對不起,她一向這麽任性妄爲。不過……你們清楚有關于大洪水的事?”
說到這兒時,她也有點兒半信半疑。
兩個毛人對望了一眼,又一齊眼神直直地望向了她,誰也沒有說話。他們鋼針似的頭發和胡子都立起了,刺刺紮紮地朝四周空氣裏伸着;就在林三酒被盯得無措的時候,他們猛地“啊”了一聲:“原來你就是傳出大洪水一事的源頭!”
“你們怎麽知道的?”她立即面色一緊。
“捕捉到的信息。”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經過一系列印記的分析,其實也不是什麽難猜的事……”
捕捉?分析?
盡管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林三酒依然在短短一瞬間就意識到了眼前二人的奇異之處。
“話又說回來,”紅衣毛人又開口了。
“餘淵仍然活着這件事,是我們通過數據分析告訴波西米亞的。”綠衣毛人接了下去。
“要不然她是沒法在餘淵傳送之前趕上見他一面的。”
“對,但是關于這一點,我們沒收到錢。”
“她也沒有按照交換約定,告訴我們大洪水的消息。”雙胞胎一人一句地飛快接應着彼此的話。
“既然她是你的朋友,”
“那麽你選吧,”
“替她給錢,還是替她和我們交換消息?”
即使她不是絕頂聰明的人,從這幾句話裏也能聽出一個叫人吃驚的事實:這一對雙胞胎似乎遠在百裏之外,就能通過“信息”、“數據”之類的東西,分析出自己并未親眼得見的事情,而且準确率似乎還挺高。
林三酒望着他們,慢慢眯起了眼睛。
“除了錢,”爲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可親,她咧開嘴朝他們一笑:“你們還有别的什麽想要的嗎?當然,錢和信息都不成問題。”
雙胞胎彼此對視了一眼。
當Exodus“唰”地一下打開了氣壓門的時候,連莎萊斯溫柔的電子音聽起來都仿佛有了一點情緒波動:“……下午好。又來了兩位客人嗎?”
雙胞胎“啊”了一聲,四隻髒兮兮、已經看不出原型的鞋子“啪叽”、“啪叽”地踩在通道地闆上,兩顆毛發濃密的腦袋來回地轉,也不知是正在忙着“收集信息”,還是因爲這艘飛船而驚歎得顧不上說話了。
“給他們算是員工吧,”林三酒毫不猶豫地答道,“從今天起,他們爲我工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