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光圈裏站起來了個人?
林三酒一愣時,可能是因爲分了心,勾住天台的意識力流差一點斷開——她猛地往下一跌,心髒差點從嘴裏滑脫出去;急忙重新穩住落勢之後,她這才趕緊問道:“發生什麽了,怎麽回事?”
“那個……那個人形投影,”
波西米亞遙遙喊道,聲音驚訝又困惑,“他在看、看我……啊,他走過來了!”
“後退,快退遠一點!”林三酒心中一緊,急忙吼道:“他應該走不出光圈範圍,你快退進黑暗裏去!”
她話音一落,波西米亞一聲沒吭地朝後一躍,頓時沒入了光影交界處的昏暗裏,就像一塊消融在水裏的碎冰,連林三酒的目力都看不出她藏身在哪兒。
再一轉頭,她發現從拐角大門透出來的一片橘黃光影裏,此時正慢慢地浮出來了一個人的形狀。手電筒燈頭顯然是沖着醫療站大門的,從林三酒的角度望去,她隻能瞧見地上的人影緩緩擡起一條腿,一步步朝外走去。
當那人影走出了拐角後時,她也終于把它看清楚了。那光影看起來是一副古代部落酋長的打扮,從模糊的輪廓上來看,應該是一個男性——眼看着那影子酋長仍然在往前走,林三酒一顆心都吊了起來,急忙揚聲喝了一句:“喂!”
光影形成的男人頓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
“你是什麽東西?”林三酒隻想盡量将那影子酋長的注意力引開:“那手電筒不是一個特殊物品嗎?”
“酋長”沉默地站在原地,臉上是一片黑影,洞開着兩隻“眼睛”的形狀裏,透出了橘黃色的手電光。
【扁平世界】讀取的卡片信息,一般來說是不會有錯的;即使有人故意要将一個什麽東西僞裝成特殊物品,在卡片上也會清清楚楚地把這一點寫出來。
正當林三酒咬着嘴唇,滿心疑慮時,蓦然隻聽一聲低低呼哨音劃過了空氣——發出聲音的東西竟比音速還快,不等她看清楚,一個小小的物件已經霍然撕破了那個“酋長”所在之處的空氣;光影頓時扭曲、閃爍起來的時候,那個散發着銀光的小小物件又掉頭沖了回去,再一次将“酋長”沖得形狀四散,最終一頭紮進波西米亞的手裏消失了。
“你幹什麽?”林三酒喊道,“我不是讓你藏起來嗎?”
“遇見奇怪的東西,當然要打一打看看。”波西米亞理直氣壯地答道,不知何時從陰影中又現了身,“你看它很不經打嘛,這就散……诶?”
不用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林三酒也看見了——那“酋長”被打散了的影子,又漸漸合攏重新凝成了一個人形。
這次不等她吼出聲,波西米亞轉身就跑;那“酋長”擡頭張望了幾眼她沖出去的背影,在光圈邊緣站了一會兒,似乎真的走不出去,終于又沉默地掉頭走回了醫療站大門。
林三酒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那酋長消失在拐角後以後,手電光也突然暗了下去,天地間隻剩下微弱星光照亮的一片昏暗夜色。在黑暗中等了幾秒,她才聽見波西米亞不知從哪兒響起來的低低叫聲:“那個人影不見了!”
“廢話,光都滅了,”林三酒沒好氣地說,“我需要你幫我下去,但你不能走過來。”
“爲什麽?”
“剛才我跳下來的時候,看見這兒的花壇……動了一下。就像……就像重影一樣。”
波西米亞靜了兩秒,似乎在消化這句話。
“重影我想不出是怎麽回事……不過,跳下來?”她想了想,後知後覺地問道,“你爲什麽要跳樓?”
“我撿到那支指引生路的手電,被它引得一路走上了天台。根據光圈裏的信息,當時除了跳下來之外,别的路都是死路了。”
波西米亞沉吟了一會兒。
“你是說,花壇這一片有什麽不對勁,而這支手電是故意把你引下來陷害你的?所以你現在才這麽吊着?”
“對,就是這麽回事。”
林三酒本以爲波西米亞正在考慮什麽要緊事,沒想到她一說完,黑暗中的女聲立即答道:“那我可得離你們都遠一點兒了。”
“你站住!”
林三酒被氣得哭笑不得,“你還得幫我下去呢!”
“怎麽幫?”
“你現在在哪兒?”
越是危急時刻,有些人的頭腦就越比平常更加清楚冷靜,林三酒正是這種人之一。那“酋長”出現沒多久時,她腦海中就有一個主意漸漸成型了。
“……幹嘛?”波西米亞還不肯站出來。
“當我喊你的時候,你打個火,讓我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你本人所在的地方!”
“我爲什麽要幫你啊?”波西米亞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那你快一點!這個破地方我不想呆了。”
林三酒應了她一聲的同時,右手也釋放出一股意識力,操控着它緊緊纏繞在剛才那股吊着她的意識力上。“應付得來吧?”她向意老師問了一句,“不行也得行啊!”
“來吧!”意老師咬着牙發狠道。
“好!”
伴随着這一個字,林三酒猛地一腳蹬在了牆面上。在她身體瞬間騰空而起的時候,她手中也同時吐出了更多的意識力——有了更多原料,吊着她的“繩子”也随之變長了一截;她像鍾擺一樣被甩進半空,又再次朝牆面上撲了過去。
第二次,她在蹬上牆壁的時候加重了力量,随即又放出了一部分新的意識力。“繩子”變長了,推力增大了,她也被甩得更遠了;如此反複幾次,當林三酒就快要觸及到弧度曲線上的最高點時,意老師吃力的聲音也告訴她時候到了。
“現在!”她大喊一聲時,人已經高高地蕩進了半空。
黑暗中立即噼噼啪啪地閃爍起了一串火星。火星所在之處,離醫療站大樓還有一段距離,離花壇更遠;林三酒在空中猛一斷開意識力,她與天台就再沒有連接了——如果從這兒直直落下去,她隻會恰好掉進花壇裏。
“意老師,拿出所有的意識力!”
林三酒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随即她找準方向,雙手朝後一擊。【龍卷風鞭子】中最猛烈的飓風,與驚濤巨浪般的意識力一起挾着萬斤之力向後沖去,轟然撞上了大樓一整面牆壁;意老師确确實實沒有留下一點私藏——她隻覺身後仿佛有噸級炸藥同時爆發了一樣,頓時被沖擊波卷推着遠遠扔了出去。
“接住我!”她奮力高喊道,不知道在身後大樓轟塌了一部分的巨響中,自己的聲音能不能被對方聽見。
“我不要!”
波西米亞很顯然聽見了,夜空中頓時浮起了兩條渾身發光的遊魚,好像是打算要跑:“你會壓死——”
話沒說完,林三酒已經裹着烈風迎頭蓋面地砸了下去;波西米亞一聲尖叫,逃竄不及,到底還是被她給撞倒了不說,還被她一把攥住了腳腕。那兩條遊魚倒是非常聰明,蓦地往上遊了一截兒,躲過了與主人一起滾倒在地的命運。
“你是不是瘋了!”波西米亞憤怒又含着鼻音的聲音,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你快松手讓我起來!”
林三酒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攥着她的腳腕,在忙亂間回頭匆匆瞥了一眼,發現大樓在受擊的那面牆壁處矮矮地歪下去了一半,漆黑的剪影看上去好像一個淋了水癟蹋的紙盒子。
抓住了波西米亞,就代表她回到了正常的、真實的那個環境中。她剛剛舒一口氣放開了腳腕,就聽波西米亞忽然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氣。
“怎麽了?”她剛問了一句,身後就忽然亮起了一陣橘黃光芒。這光芒她太熟悉了——林三酒一擰頭,果然就在遠方那支手電的直直照射下,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慢着,她猛地反應了過來,怎麽會這麽刺眼?
剛才那支手電筒頭分明是正對着醫療站大門内部的,不會直接照進眼睛裏……盡管她隻花了一個閃念的工夫就明白了過來,但人的速度到底不可能比光還快。不等二人有所反應,從眼前光圈裏就蓦然升起了一個人影,眨眼就籠了上來。
林三酒剛要打開【防護力場】,卻立即驚覺自己意識力已經因爲剛才那一下而幹涸了;波西米亞的反擊也不慢,數點星光頓時朝前撲去,像是在夜空中編織開了一張網——二人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縱身朝後躍去。
那張網撲了個空,穿過了那“酋長”的身體,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那“酋長”也同樣沒有抓着她們的身子,但卻并非是他動作慢了一步;他早就擦着二人身邊沖了出去,速度幾乎與光一樣快——但他的目标壓根不是她們本身。
二人僵立在原地,半擰着頭看着身後的“酋長”,面色都難看了下來。
“我……我跑不了,”波西米亞顫抖着說。
“因爲他抓住了我們影子的腿。”林三酒沉沉地吐了一口氣,“打破光源,影子就可以消失了——”
“那個,”波西米亞突然打斷了她,“你先回頭看看……看看醫院窗戶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