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中沒有一盞燈是亮着的,走廊陷入了陰陰暗暗的一片昏沉之中。唯有一扇一扇間隔甚遠的窗戶,向走廊中投進了一陣陣不住閃爍的隐約光芒。外頭跳動的火勢将天光燒得扭曲而通紅,将走廊染得明暗不定、搖搖晃晃。
兩人屏住呼吸,将腳步放得輕輕的,一步步走上了台階。
在當初奧夜鎮長一擊将餘淵打飛出門的那個房間裏,現在門闆已經恢複了原狀,安安靜靜地好像從沒有發生過那一場争鬥。林三酒順着門縫往裏掃了一眼,卻被驚了一跳:在辦公台後的牆上,是一幅巨大逼真的黑山壁畫,竟占滿了整整一面牆;乍一眼看上去,差點叫她以爲那座黑山又挪了位置。
除了黑山壁畫之外,這間辦公室看起來平平常常,空空蕩蕩。
奧夜鎮長顯然不在這兒。
林三酒看了餘淵一眼,彼此都皺起了眉頭。他們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進走廊深處,從遠處一間間辦公室的門上掃了過去。
餘淵無聲地做了一個“找”的口型,她點點頭,将步槍緊緊地按住了。槍身仍然滾燙,還沒有從剛才瘋狂般的發洩中冷靜下來。
他伸出槍口,輕輕推開了下一扇門。門軸保養得很好,靜悄悄地滑開了,露出了鋪着地毯的一間小房間,隻擺了一張長沙發和茶水台;二人仔細打量了一圈,這才發現原來它和剛才那間大辦公室由一扇内門相連,似乎共同組成了一間套房。
這樣一間間找下來,當他們來到走廊末尾的倒數第二間門口時,二人忽然同時止住了腳步。
一點點極輕微的、不湊近聽就幾乎察覺不到的“哒哒”聲,正時斷時續地從門後傳了出來。
這聽着不大像是人發出來的,倒更像是窗戶沒關好被風吹動時的聲響;林三酒示意餘淵在門口替她盯着點,自己一閃身,無聲無息地滑進了房間裏。
這間辦公室很狹窄,沒有窗戶。高高的文件櫃一排一排地頂在天花闆上,遮住了大半日光燈投下的光芒;昏暗的房間裏,正漂浮着無數灰塵與那個輕輕的“哒哒”響。
她順着那聲音的來源,一步步走近了,慢慢地繞過角落裏一張辦公桌。跟奧夜鎮長的辦公桌一比,這兒其實更像個四周立着闆子的籠子;她輕輕舉起步槍,目光與槍口一同落在了桌子下方那一團人身上。
那果然是“一團”人——爲她很難想象,那麽肥胖的一個人是如何蜷縮進桌下如此狹窄的空間裏的,甚至将桌下撐得密不透風;那“哒哒”輕響此時聽起來更清楚了,正來自于他無法自控的牙關。林三酒猛一擡槍口,低聲朝他喝令道:“出來!”
一點晶亮在桌下的昏暗中一閃,原來是那人眼角泛濕,竟被吓哭了。
在他哆哆嗦嗦地從桌下一點點往外擠的時候,餘淵探進頭來,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這兒有個人,”林三酒緊盯着那個胖子——他就像是從一截肉衣中往外擠出來的香腸,慢慢在桌外重新膨脹開來。她看了對方一眼,心裏有了猜測:“你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是、是……”
同樣是一張标準的花生鎮鎮民的臉:五官仿佛要馬上淹沒在肉海裏了。
“奧夜呢?”
“鎮、鎮長他……走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轉了一圈,一觸及正站在門口、少了一條手臂的餘淵,立即縮了回來,面色又白了一層。“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看起來既想求饒,又不敢求饒,滿面汗如雨下;在被槍口釘住的時候,他竟還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
“你上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林三酒壓低聲音問道。這幢鎮政廳隻有二層樓,此時哪兒也見不到奧夜鎮長,說不定是因爲他已經離開了。
“今、今天早上,在大家散步結束後。”胖子答道,一會兒看看槍口,一會兒看看餘淵。他的嘴唇一努一努,仿佛正在控制着嘔吐的欲望。“我……你們這樣……我……”
餘淵忽然幾步走了進來,直直望着他。林三酒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警覺地退了幾步,皺起眉毛:“你吃了什麽?”
胖子不說話,仍然緊緊抿着兩片薄嘴唇,不斷往嗓子裏吞唾沫。汗從他身上不斷地往外滲,一層又一層,迅速濕透了衣服,簡直像是一個人形花灑頭一樣。
餘淵眉毛一跳,忽然喊了一句:“快出去!”
“鎮長……讓我吃的……”
胖子一點點翻起眼白,望着二人擡步沖向門邊,一張肉海般的面孔扭曲起來,在恐懼一瞬間消失的時候,充斥上了濃得幾乎要撲出來的仇恨。
“你們——”他張開口,嗓音尖利得刺耳。林三酒沒有聽清楚他接下來說了什麽,因爲在她與餘淵奪門而出、撲進走廊裏的時候,身後房間裏驟然炸裂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轟”地一聲,氣浪将二人狠狠地扔上了對面牆壁;無數破碎的門闆、碎磚、爆炸後的餘波,一浪接一浪地重重砸在二人身上,直擊得人五髒翻騰、眼前昏黑——林三酒一時間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連思想都空白了,隻剩下了一個靈魂,仿佛正要從擠壓破碎的軀殼中掙紮出去。
饒是他們反應得快,也被那胖子吃下去的爆炸物給擊了一個正着。
在林三酒好不容易重新體會到了痛時,她急忙一翻身,伸手去抓餘淵。即使在大多數疼痛都不明顯的夢裏,她也能察覺到此時渾身筋骨欲斷般的痛苦;剛剛撥開了一片碎磚,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我、我在這兒……”餘淵從半面斷牆下喘着氣說,半邊頭臉上都被鮮血浸滿了。不過看起來,他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怎麽回事……”林三酒一張嘴,就感覺到灰土全塞滿了自己的鼻孔和口腔。她幹嘔了幾下,問道:“他吃了一個定時炸彈?”
“看來是。”
她愣了幾秒,明白了。
如果奧夜鎮長隻是将炸彈放在某個角落裏,一是很難設置炸彈引爆的時間,二是也很難保證他們二人在爆炸時恰好就在炸彈跟前。
但如果用一個人當作誘餌,引得他們主動走上前去的話,這次爆炸的精确度可就不一樣了——他們二人必須找到奧夜鎮長的下落,根本不會白白放過一個問話的機會。
“你沒事吧?”林三酒使勁按住了自己的額頭,試圖止住腦中的暈眩感。他們二人竟能從這樣近距離的爆炸中存活下來,也實在叫她感到意外。
“死不了,”餘淵用僅剩的手臂支撐着自己,顫巍巍地爬了起來。“畢竟我們還是進化者。”
他們雖然在夢中沒有了進化能力,但“身爲進化者”這個意識卻救了他們一命——若是在夢外的現實中遭遇了這樣的爆炸,是絕不至于讓他們傷亡的;所以當他們在夢中遭到了他們認爲“不會讓自己死亡”的傷害時,他們也自然就留住了性命。
林三酒忍着胸口悶痛,将手伸進碎磚下,摸索着她的步槍。她的指尖剛剛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就聽見了一個幽幽的、嘶啞的嗓音開口了。
“别動。”
二人一時都僵住了,過了好幾秒,才慢慢轉過了頭。
走廊中最後一個房間,被爆炸波及了一半,豁然缺了一邊大洞;此時站在那一堵斷牆後方的,正是奧夜鎮長。
他從空氣中拽出了一對白色圓筒,将它們套在了拳頭上。他咧開生得像女人一般豐厚的嘴唇,卻毫無笑意:“我看,你們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對了?”
破碎了一半的走廊廢墟上,沒有人回答他。
過了好一會兒,林三酒才低聲打破了沉默。
“原來你一直藏在最後一間辦公室裏?就這麽簡單?”
“簡單?”奧夜鎮長從鼻子裏噴出一下氣,眯起了尖尖的眼睛。“看起來或許很簡單,不過我知道我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在你們進這棟樓時,我就知道了……你們會從走廊上第一間房開始,一間一間地搜過來。”
夢境劇本是公平的,它讓林三酒知道了鎮警的日常安排,也讓奧夜鎮長猜到了他們的行動步驟。
“我不管你們的劇情線是什麽,”他一張長圓臉上浮起了一層戾氣,雙眼皮下閃爍着叫人看不明白的光:“但你們别想影響我的鎮子。”
林三酒立刻揚起一邊眉毛:“什麽?”
“我是說,”奧夜甩了甩頭,使勁眨眨眼睛:“别想影響我的劇情線。”
“你能怎麽樣?”餘淵坐在廢墟中,冷冷地問道:“殺了我們?”
“有這麽簡單就好了。很遺憾,我不能殺了你們兩個……畢竟我還需要你們的夢境。”奧夜鎮長慢慢笑起來,“不過,我有一個讓你們聽話的辦法。”
他将兩隻白色圓筒各自對準了二人。
“你見識過一次了,應該很熟悉了才對。我隻要把你們的四肢都從根兒上卸下來,你們就什麽也幹不了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面頰顫抖起來:“那時,這個鎮子就會走向它的終極形态,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了……”
一瞬間二十幾條本章說,真可怕……你們不要欺負我不能發本章說,我說要考慮結局,不代表我要随便結束啊!兩個概念啊各位!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末日總要結束的,我得提前開始想結局,确定了終點才知道怎麽往那兒走啊!以前想過幾個,不過也都被我自己推翻了,最近在想悲劇式的,所以才問問……你們不要激動……
剛剛才看見,又有和氏璧了!一念七絕絕絕,這是一個尾音拖得很長的爸爸!說叫爸爸就叫,很爽快了,你是不是新進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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