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圈時長進度:47秒。
在過去的47秒裏,林三酒一眼也沒有朝身後幾人看過。她自己也知道,她正處于一種奇妙的、近于飄飄然的境地裏,每一秒都仿佛漫步在雲端上。
神……這确實是最貼切的字眼了。
擋住前路的一切家具,都在林三酒的腳步前自動分開後退,爲幾人讓出了一條道路。想要辦到這件事很簡單,隻要稍微改變一下部件的組成順序就可以了。剛才稍一解析,她就發覺家具墓場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一個是像底座一樣的特殊物品,另一個是由它釋放出來的,早已記錄好的“副本”。
特殊物品處于家具墓場的核心位置,離她起碼還有十來分鍾的路程;然而在數據體能力的作用下,這完全不能稱之爲問題。林三酒每一步之間的大地,都被重新編寫過了,将距離的定義“濃縮”了——就像小說中的“縮地成寸”一樣,僅僅是幾秒以後,她就遙遙“看”見了那件核心特殊物品。
這段路實在太過順利,連林三酒經過的家具都不知不覺變成了她喜歡的顔色和款式;就像一群卑躬屈膝的秀女,低頭等待帝王走過。
對一切事物絕對的操縱權,是這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
有了它,其他的事情還有意義嗎?
項圈時長進度:55秒。
“爲、爲什麽她不說話啊?”這個好像永遠都在結結巴巴的聲音,自然是白胖子。“到底哪一個才是特殊物品?我看……好像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具嘛。”
林三酒依然沒有回頭。身後幾人剛才叽叽咕咕說了半天話,聽在她耳朵裏,都像是蟲鳴鳥叫。
這個家具墓場副本的靈魂,就在她眼前了;普通人類又怎麽能從僞裝中分辨出核心物品呢?
他們是理解不了的。
“平民百姓最容易沉醉在權力的幻覺裏,”一個陰沉得泛着寒氣的聲音毫無笑意地笑了,“所以一個幹什麽什麽不行的人,也最容易沉醉在掌控世界的幻覺裏。”
“啊、啊?”白胖子一愣。“什麽意思?”
木辛一聲也不吭,似乎誰也不想得罪。
“她當了二三十年蠢貨一定挺累的,”人偶師的聲氣輕柔,假如不看内容的話,簡直就像在體貼林三酒,“給她放個假吧。”
雖然有了數據體的能力,但林三酒到底還是人類——連剛才那種飄飄然、醉醺醺般的美妙感,仿佛也被他的尖酸刻薄給削減去了幾分。她吐了口氣,隻當作沒聽見,彎腰碰了碰一堆灰撲撲的髒家具;所有的玻璃闆、茶幾、舊椅墊,頓時都聽話地分開了。
地上一塊茶杯印似的褐色污漬,就這樣暴露在了昏暗夜色下。
如果沒有解析能力,任是再手眼通天的進化者,也不可能發現這污漬原來竟是一件特殊物品。
林三酒滿足地歎了口氣,将手指放在了污漬上。
項圈時長進度:1分22秒。
【可愛多,留住缤紛時光】
能夠進入如此缤紛多彩的末日世界,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啊!
樂此不疲地暢遊在各個奇妙世界中的幸運兒們,難道不希望能夠将自己的記憶鮮活地保留住嗎?隻是用日記和照片記錄下來櫻花般夢幻的末日世界,總是感覺不夠,所以一件能夠讓人切身重溫末日體驗的道具就應運而生了。
作用:能夠記錄下末日世界中最有趣、最美好的地方——副本。一旦将副本記錄下來以後,日後就可以再次重放,直到該副本使用次數消耗完畢爲止;重放即意味着在激活地點完完整整地将副本重新構造出來。
使用方法:手執本品走遍副本。當完成了信息記錄時,本品會對物主作出提示。重現的副本将與原始副本具有一樣的效力和外觀。
注意:本品外形變化多端,會随着環境改變,成爲周遭最不起眼的一個東西。許多進化者都是因爲摔跤/被打倒在地/一屁股坐上了……之類的原因,才意外獲得了本品。
不同副本,使用次數也随機地各不相同,沒有規律可循。本品隻能留存一個副本信息,錄入新副本時,上一個副本信息會被自動洗掉。
項圈時長進度:1分35秒
林三酒捏着手中的【可愛多,留住缤紛時光】,半晌沒動。她将這個物品解除了卡片化以後,它就變成了一張印着污漬的皺巴巴紙巾——世界上會伸手撿起這樣一片垃圾的人,的确不會太多。
它解析起來就比【燈光苔】複雜得多;就像靠近了觀察一幅油畫名作一樣,離得越近,越因其豐富厚重的筆觸而感到目眩。構成【可愛多,留住缤紛時光】的基本物質,展現出了如此迷人、精巧變體……
“喂,”
木辛的聲音在她耳邊叫了一句,打斷了她的思緒。林三酒不情不願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在她眼裏已經不存在人類的面容了:所謂的“木辛”,其實是具有“木辛特色”的一個數據組合;他的數據看上去比特殊物品精妙浩瀚得多——
“你怎麽又變成看着我發呆了?”
某幾組表面“數據”激活了,共同合作發出了木辛的嗓音。林三酒癡迷地望着那些亮起來的數據鏈像是沒入海洋的星辰一樣,逐漸藏入了表面數據以下。她有點兒明白爲什麽數據體總是想要解析别人了。“别看了,你不是隻有五分鍾嗎?時間寶貴啊。”
林三酒感覺自己被一片陰影籠住了。她差點忘了,這種無上的操控感是項圈帶給她的。項圈受到她潛力值的制約,不能完全發揮出最大效力;這麽說來,數據體所擁有的能力,甚至還超越了眼下這種體驗嗎?
“你看看這兒是怎麽回事?最高神哪裏去了?”木辛催促道。
項圈時長進度:2分05秒
家具墓場已經是過去式了。
自從【可愛多,留住缤紛時光】一被林三酒收走,所有的家具、連同不明生物一起,從這片空空蕩蕩的水泥地上消弭了蹤影。水泥地寂寥廣袤,隻有沒有被大魚吃掉、零零星星的進化者屍體,仍然蜷伏在地上,像是被遺忘在曠野中的遺迹。
與最高神一起消失的,還有她的【能力打磨劑】。
他将衆人困在了家具墓場中,自己卻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兒。
他不是想知道林三酒一行人與數據體有什麽關系嗎?爲什麽在得到答案之前就離開了?
操縱一切的美妙感,仿佛隐隐裂了一絲縫,像一顆璀璨鑽石中隐隐約約的一絲雜質,叫人很不舒服。
真正的數據體,一定不會面對這樣的情況而感到束手無策吧?
林三酒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水泥地。這片水泥地應該是最高神編寫的,數據排列十分死闆僵化,看起來像是根據公式教條生硬地制造出來的。如果換掉其中幾處數據,這處水泥地會變得更真實、更富于細節……
“你們别叫她了,她上頭了,聽不見。我看隻有一個辦法,”人偶師陰翳得像冬日烏雲一樣的聲音,輕柔地說道。“把她變成人偶,就知道聽話了。”
啊?剛才發生了什麽?
林三酒一個激靈,忙回頭看了一眼,感覺自己似乎漏掉了不少事。她正想開口,忽然隻聽遠處響起了一個尖尖的熟悉聲音:“大人!人偶師大人,是你嗎?我是靈魂女王啊!”
項圈時長進度:2分37秒
遠方地平線上,隐隐約約地有一組呈現出肉色的數據,正在不住跳躍撲騰;它的體力看起來似乎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花了好幾秒鍾往這兒走,看起來卻一點距離也沒有縮短。
林三酒往地面上瞥了一眼,動了動念頭;幾乎在轉眼間,大肉蟲就拖着疲憊的身體遊到了眼前。
“嗯?我速度挺快的嘛,”它四下看了看,好像自己也有點兒奇怪。“你們……都是本人吧?家具都哪兒去了?”
現在誰都沒有工夫給它解釋了,因爲林三酒已經又朝遠方邁出了步子。
“你們遇見假冒的家夥了嗎?”靈魂女王剛與同伴重逢,激動得停不下來,絲毫沒有意識到現在有點兒古怪的氛圍:“我就看見了一個假冒的我自己啊!和我一模一樣,你們說說……還看見個假的林三酒呢!那個假林三酒埋伏在一個魚缸底下的櫃子裏,一看見假的我走過,大概以爲那是我本人,立刻撲出去把它炸了。幸虧我躲得快……”
木辛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什麽。
在靈魂女王絮絮叨叨的聲音裏,林三酒不斷地“縮地成寸”,很快就将大半水泥地都走過了一遍。沒想到,她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回了當初闖入家具墓場的地方——因爲她看見了伏在地上的小皮蛋。
他仍然保持着被麻醉針劑射中時的姿态,蜷成了一團,連針頭都還在肩頭上閃爍着微光。
這是一組人類的數據,而且是一組剛剛死去沒多久的人類數據。
林三酒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不真實。她停住腳,慢慢彎下腰,伸手摸了一下那男孩的臉——小皮蛋冰涼的皮膚,不再跳動的脈搏,和仍然缭繞不散的臭氣;它們以數據的形式,一股腦地撲進了林三酒的感官中。
“這是誰?長得怪醜的。”靈魂女王伸過頭來,後知後覺地問道:“林三酒怎麽不說話?”
林三酒看了一眼那支麻醉針劑——它在一瞬間就被解析了,呈上了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她又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小皮蛋;所有的數據,包括他胃中的内容物,迅速被一起陳列在了眼前。
“這……這是一個人類孩子。”她嘶啞着嗓音,開了口。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桶涼水,操控一切的美妙力量感像漸漸退去的藥效一樣,從腦海中慢慢冷卻了。“是我殺的。”
一時間沒有人出聲。
“麻醉劑量太大了,他……沒有承受住。”林三酒想抱起小皮蛋,卻發現自己雙手顫得穩不下來。“他原本是家具墓場裏活下來的唯一一個人……母親死了以後,他隻能靠着吃人肉爲生,我……我卻以爲他是個堕落種。”
林三酒望着小皮蛋,幾乎連歎息都擠不出嗓子眼了。就讓他留在這兒吧……和他媽媽一起。
就算小皮蛋此刻看起來隻是一組數據,她仍然忍不住一陣一陣地感到心悸。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數據體影響,林三酒隐隐約約地産生了一個想法。
當初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懂得吃人肉?那位母親死之前,囑咐過他吃掉自己的屍體了吧?
這樣一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孩子,卻最終陰錯陽差地死在了自己手裏。盡管她并沒有殺人的意圖,但她也不能哄騙自己這是一個意外。她隻能背負着這樣的罪過活下去,别無他法。
她默默地站起身,擡頭看了一眼籠罩着濃濃霧氣的夜空。
假如人真有魂靈的話,希望他們母子能在某一處安息……
林三酒忽然一愣,向夜空眯起了眼睛。
項圈時長進度:剩餘1分02秒。
居然不知不覺寫了這麽長……而且最後還莫名其妙地沉重了起來。謝謝lolipoplol、夢三間、走菊233、顧千裏、da舒、明天有大霧、AliceK、雲端紫客、嘩啦啦的挂阿姨、芬達橙味汽水、書友14幾的數字君的打賞!網頁又改版了,一過12點就看不見以前的月票了,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