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娲最後一個字剛剛出口的同一時間,林三酒轉身就逃。
身爲一抹意識力形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沖出去的;連半秒也不敢放松,她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的宇宙,拼命地朝前疾飛出去。
但是很顯然,在“意識力星空”裏,移動速度是和意識力強度挂鈎的。身爲整個星空裏意識力最弱的一個,林三酒就好像身處一個被人追逐的夢裏似的,即使已經使盡渾身解數地向前跑,仍然怎麽跑也跑不快——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感覺身後亮起了一片柔軟絢爛的粉紅光影。
最糟糕的是,那片光影并不是唯一一顆已經欺近來了的星辰。從餘光裏,林三酒發現她頭上、身後,已經綴滿了各色星光。
即使她的掙紮毫無意義,她也必須咬牙堅持下去;林三酒低低吼了一聲,就像對身後情況一無所知一樣朝前撲了出去——緊接着她卻猛然一頓,在一頭撲進對面那顆星辰懷裏之前停下了腳步。
一團顔色慘白的幽光轉瞬間就已攔在了她的面前,她甚至沒看清是從哪兒過來的;林三酒被這冷得幾乎毫無溫度的慘白一照,一顆心不由直直沉了下去。
“這一個不錯,你們滾遠點。”從那團幽光裏發出了一道低低的冷哼,“……等我玩兒夠了你們再來。”
“說真的,我很煩你這個瘋子。”櫻花一樣洋洋綻放着的粉紅裏,傳出了一個像是指甲撓黑闆一樣的刺耳聲音。“你不知道我們一直在忍讓你麽?”
“與其說他是瘋子,不如說更靠近變态吧?變态才不會在乎。”
又一個平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來了,也不知道剛才身後到底跟上了多少顆星辰;林三酒隻覺腦子都充血了,對身旁的對話充耳不聞,隻緊緊盯着腳下——她腳下也是一片無盡的黑茫茫虛空,或許她可以趁機逃出一條生路。
“她連星光都幾乎沒有,你玩個什麽?”一個沙啞妩媚的嗓音笑了一聲。這幾人當面談論起林三酒時,都像是她不存在一樣,這一個女聲也是如此:“女娲帶進來的人,你不知道忌諱着點?”
“忌諱?”幽幽的慘白色光芒似乎覺得她十分可笑似的,一邊說,一邊微微朝旁邊挪了一些,面對着那嗓音的方向道:“你們圍上來,是因爲你們忌諱了?”
就現在!
林三酒一咬牙,一頭紮向了下方的虛空之中;她抓的時機很準,正好是在衆人都略微放松了防範的短短一瞬間,一下子叫她迅速沖出去了好一段距離——
在她松了半口氣的同一時間,那團幽白的光亮卻再一次染亮了她的視野。伴随着那團光芒裏發出的一聲嗤笑,林三酒硬生生地一個轉向,近乎絕望地朝另一個方向逃了出去——隻是她才剛剛一動,下一秒卻“砰”地一下撞在了一堵牆上。
……牆?
林三酒隻覺鼻間一陣酸疼,眼淚都快落了下來;茫然地一擡眼,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被一間房子給罩在了裏面——再一低頭,她就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熟悉的雙手和身體。
心跳、血液,等等感覺一下子又回來了;她甚至能感覺到來自屋外的低溫——寒冷令她露在外面的皮膚立時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簡直就像真正的身體一樣。
“看來你今天是非要惹我不高興?”來自那團幽白光亮的聲音,從房子外頭忽然響了起來。
林三酒急忙沖到窗前朝外一看,正好看見那顆慘白的星辰落在了門外的木走廊上,白芒迅速地化成了一個背對着她的人影;在那個人形前方,仍然是一片布滿星辰的無盡星空——看起來,就像是一幢房子被連根拔起、扔進了太空一樣;隻是很不巧的是,她自己正好在這間房子裏。
“惹你不高興怎麽了,了不起的事嗎?不光是今天,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也想繼續惹你不高興……因爲我最不喜歡你這種腦子身體都有病的家夥了。”那個女性嗓音頓時笑了,說:“人我已經隔在房子裏了,有本事你就進去。”
“我也得贊成這個變态一句了,你真多事。”櫻花色星辰在房子外頭一亮,不滿地說道。
“沒有人問你這個老東西的意見。”
櫻花色星辰被她這麽一堵,竟然隻哼了一聲就閉上了嘴;另外幾顆星辰低聲交談了幾句,見眼下的情況一直僵持不下,似乎也終于放棄了——不知誰說了一句“走吧”,幾團星光接二連三地微微一亮,便已經遙遙消失在了虛空邊緣。
緊盯着他們的林三酒在松了一口氣之餘,甚至想不通自己是怎麽能夠在這樣的移動速度下,堅持逃到現在的。
窗前那個由白芒化成的人形逐漸地清晰凝實起來,徹底露出了一個男人的外形。那人把頭皮剃成了青青的一片,半個後腦勺上都是一個像是教堂模樣的紋身圖案;他始終沒有轉過身,林三酒也隻能看見他套着格子襯衫的背影。
那片教堂的紋身忽然動了一下,随着那個男人擡起頭的動作,圖案被他腦後的皮膚折得歪了一歪。
“無非是一棟房子,就算附着了你的‘條件’,又能攔得住我多久。”他的聲音與之前相比模糊了不少,似乎是被牆壁給遮擋住了一部分;那男人陰氣沉沉地笑了一聲:“……瞧瞧這木地闆。你就這麽留戀平常人的生活?你怎麽不過來找我呢,我倒是可以幫你把你的潛力值都剝奪掉。哦,你放心,等我抓住了她,你就是下一個。”
那女聲頓了頓,沒有答話,隻忽然轉向林三酒笑了一聲:“我給你的可是一幢好房子——别讓他進去抓到你了哦。”
林三酒一驚,下意識地一巴掌拍在了窗戶上,隔着玻璃喊道:“你要走?”話音剛落,她卻忽然愣了一下,随即低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窗戶。
以她剛才心焦之下的力道來說,這扇窗戶被這麽一拍,早就應該應聲而碎了才對;然而現在玻璃上隻留下了她的一個掌印——此時她就像一個末日來臨前、沒有加強過的普通人一樣,甚至掌心都因爲反作用力而微微麻了一下。
那個女聲早就消失了好一會兒,似乎懾于他的威脅而真的走了。
透過有些髒了的玻璃窗戶,林三酒看見外頭木走廊上的那個男人慢慢地轉過了身。
木走廊上方沒有燈,唯一的光源隻有遠方黑暗中的點點星光;光芒被房子一遮擋,内部頓時就成了一團黑暗。在這模糊微弱的光線裏,林三酒第一眼望去時,還以爲那男人戴了個面具——直到他走近了窗戶,隔着一面玻璃朝她湊近了臉的時候,她才差點從喉嚨裏滑出一聲低呼。
對方好像是一個白種人,起伏不平的皮膚泛着死氣病态的慘白——之所以說“好像”,是因爲他大半張臉都已經像受熱的蠟一樣融化變形了;兩隻眼睛如同兩條細長的黑縫,扭曲不對稱地陷在這張觸目驚心的、潰爛了的臉上。
“怎麽,你覺得我這張臉不好看嗎?”從遮住了他下半張臉的口罩裏,聲音模模糊糊地從玻璃另一邊透了過來,飽含着暴戾的笑意:“……我倒是很喜歡後期梅毒造成的面部塌陷呢,尤其是當女人看見我這張臉的時候。”
“梅毒”兩個字叫林三酒一陣反胃,卻沒有将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她微微顫抖的手指在窗框上摸索了幾下,迅速地“咯哒”一聲,鎖上了窗鎖。
“哦,你發現了啊?腦子倒是不慢。”那個男人似乎想要挑起眉毛——然而他早就已經沒有眉毛了;直起了腰,他慢慢後退了幾步。
林三酒左右一望,幾乎是同一時間,與那男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房子的木門上。門内外的二人同時朝木門撲了上去,門剛一劇烈地搖晃起來,林三酒忙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門、死死攥住了正在轉動起來的門把手。
她始終體力不敵門外的男人,即使用盡了力氣,門把手仍然再次旋轉了起來;眼看門馬上要被打開了,林三酒目光一掃,一把抓住了門鏈——當她被猛然間推開的門給震得後退了幾步時,那條才剛剛挂上去的門鏈總算是将門給攔住了。
這些在面對進化者時近乎可笑的手段,卻給林三酒掙來了寶貴的喘息時機——那男人使勁踹了幾下門,見大門仍然堅強地立着,幹脆停了下來。
“就算我們都被這棟房子強制恢複成了末日前的普通人,你也隻是垂死掙紮。”在林三酒吃力地拽過了一張沙發的時候,他将嘴巴湊近了門縫,使聲音比剛才還要清晰地透了進來:“……你知道我是怎麽染上梅毒的嗎?”
他話音才剛一落,一股大力便猛地從裏頭頂了上來——木門當地一聲被什麽東西給撞上了,随即門後就急忙響起了轉動鎖頭的聲音。
僅僅是将沙發堵在了門口,林三酒就已經呼哧呼哧地有點兒喘不上氣了,她幾乎不敢相信,原來自己在進化之前竟然如此軟弱無力——一聲也沒吭,她轉身在房子裏四下望了一圈。
叫不出【能力打磨劑】,一切物件都被吞沒在了黑暗裏,隻偶爾泛起了一條微微的亮邊。不過就着隐隐約約的星光,仍然能看出來客廳的另一邊是一個帶餐桌的開放式廚房、中間是通往卧室和衛生間的走道——看起來,就像是國外常見的獨棟民居。
“在蘇俄黑牢裏,紋身越多,地位就越高。”
帶着油然而生的一股滿足意味,那聲音一邊回憶着,一邊再度走向了窗戶的方向。林三酒心裏一凜,顧不得再觀察環境了,一把抱起了客廳角落裏的一隻大花瓶,幾步沖向了窗戶——那張因梅毒而潰爛的臉低了下來,隔着污漬斑斑的玻璃朝她笑了笑。
“你可能覺得奇怪,重型監獄裏怎麽紋身呢?”他朝後退了兩步,即将蓄勢待發的樣子——“……電動剃須刀加上針頭就成了工具,用燒焦的橡膠混上尿液來做染料……幾十、幾百人共用一個針頭,紋上好幾年才能得到一個複雜的圖案……”
“哐啷”一聲玻璃破裂的清脆響聲,驟然撕破了他徐徐的聲音;林三酒心髒一跳,立時舉高了花瓶,在破碎四濺的玻璃碎茬之中,狠狠地朝伸進來的黑影砸了下去——然而花瓶卻直直地砸碎在了窗台上。她擡眼一看,才意識到原來對方是一腳将玻璃踢碎後,又迅速退了出去。
從玻璃的洞口裏,頓時撲進了一股來自外頭虛空的森森冷風;林三酒在寒冷中喘了一口白氣,緊緊握着一塊花瓶碎片,彎腰朝外面一掃,發現木走廊上已經沒有了那個人的身影。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人進來——林三酒撲向廚房,卻沒有發現刀,反倒隻有一架滿滿的紅酒;不得已下她抄起了一隻酒瓶,疾步沖向了後方——都被強制恢複成了普通人,就意味着男女之間的體力差距又一次回來了,她現在唯一的優勢,大概就隻有這棟房子作爲屏障而已。
一連踹開幾道門、鎖好了幾扇窗戶,林三酒始終也沒瞧見外頭有那個男人的影子。
“意老師,你快出來……”她一邊喃喃地自言自語,一邊使勁将床墊掀了起來,讓它翻倒在地、堵住了窗戶:“快出來吧……我不能死在這兒,我還要去找禮包……”
然而不管是哪兒,都仍然是寂靜的一片。
林三酒喘了口氣,匆匆從主卧室走了出來;一轉頭,她渾身血都涼了——這房子居然還有一扇玻璃後門。
“這叫什麽好房子!”她暗罵了一句,忙撲了上去;所幸玻璃門是鎖住的,沒有被人強行闖入的痕迹,她高高提着的一顆心這才稍微放下來了一點兒。
透過玻璃門朝外望去,外面是與前頭模樣相似的一條木走廊,似乎是環繞了半個房子的;而在如此尋常、如此具有生活氣的建築之外,是一片漫天星光的無垠宇宙。
遠遠近近的各色星光,在玻璃上染了一層暗淡的微光;林三酒朝外張望了幾眼,随即凝住了。
她沒有動,隻是慢慢地轉過了眼珠。
又一口長長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裏,從她肩膀上飄了出去。
卡得要死要活,寫得生不如死,腦中覺得應該有趣的寫下來頓時蒼白幹燥……陷入了嚴重的信心低谷。如果我不是江郎才盡了的話,那就得再出門取材了……@細細欣欣,你賞的和氏璧是不是出于對我美貌的仰慕,而不是出于對本文的欣賞?雖然不管哪個我都很高興,但你還是要說實話……
謝謝蜥蜴大人、喲喲不缺、花夏眠、augustmilk、軟煙绮羅(又一筆禮包買命錢哈哈哈)、咪阿嗷、橋漢、mikasayou、海棠、水源漓夢、小肥鳥、嫣然小調、林三、銅汁鐵丸、小羽毛等大家的打賞,以及阿免、晴空湛藍、英國狐狸、追日的女兒、複明大使漫漫、妙脆角、流光浮影、墨塵2008、莫千轉(還有你的包)、星の未央、黑肚羊、插頭、果然多等大家的月票,我隻寫上了一部分……
蘇俄紋身部分的資料來自X博士的蘇俄紋身研究,很有趣,也有點重口味……
明天不想寫了,想出門取材五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