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十天之前相比,這一個下午清爽得沒有什麽區别,高高的天穹仍然是一片碧藍,徐徐輕風吹得肌膚一陣一陣地泛着涼意。
林三酒獨自一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土橋上。
從另一個方向上傳來的細微雜音,也都和在風聲裏,一道從耳邊吹了過去。
……43号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留下來。
受限于“武力攻擊無效”的規定,林三酒最終也隻能夠眼睜睜地看着漲圓了一圈的長青蟲扭動着爬下了土橋,一曲一曲地朝遠方爬遠了,鑽進土壤裏消失了蹤影。她難以自控地想像着,43号被分解扭曲了的屍體是如何随着那條蟲體而蠕動前進的——連她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這股情緒竟然會如此激烈,林三酒一低頭,猛地朝土橋下方幹嘔了起來。
兩個月沒有進食了,她自然什麽也吐不出,隻有幾絲胃液混着唾液,從嘴角滴了下來——她喘着氣,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感覺嘴裏混進了鹹鹹的東西。
不知道是因爲雙方戰力現在拉開了差距的關系,還是46号一組也忍不住感到了唇亡齒寒,在43号死後,連那一條土橋上都靜默了很長時間。
當十日之期迎來了最後一天時,哈瑞宣告發芽期結束的聲音,終于如同天邊滾雷一樣響了起來,叫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氣——總算,那條長青蟲是沒有機會再回來殺下一個人了。
“嗯?怎麽一眼沒看見,又少了一棵嫩芽……”哈瑞好像才剛剛發現這一點似的;他的語氣隻是稍微頓了頓,就毫不在意地滑了過去:“哎呀,除了49号之外其他的幾棵苗也是一棵比一棵蔫巴……這一批的生長情況不是很好嘛,你們接下來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林三酒垂着眼皮,面上沒有一絲波動。
“不管怎麽說,總而言之,大家也都算是順利地度過了發芽期,恭喜恭喜。”哈瑞大概也知道沒有人會真的覺得高興,迅速地繼續說道:“……接下來,你們又會迎來爲期十天的成長期;成長期的場地就不在這裏了,我一會兒就會把大家移到溫室裏去。”
在外面發了芽,卻要在溫室裏面生長?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的疑惑。
“一旦在溫室裏紮根了之後,你們就可以不受拘束、沒有任何顧忌地盡情吸收營養,強壯身體……之前我也是這樣答應過你們的嘛。”
即使是體力最虛弱的47号,此時聽了這話也沒有露出一絲絲放松或欣慰;衆人都知道,哈瑞的話肯定還沒有說完。
“到了溫室之後,我再把成長期的規則和注意事項告訴大家;現在請先跟着我到溫室去。”
衆人一愣,46号立即發聲問道:“……怎麽去?”
“你們看見遠方的那一雙巨型鞋子和它上方的褲腿了吧?那不是我——我知道你們這麽猜想過——我可沒那麽胖。其實那裏就是你們現在的目的地,它是一個腿腳形狀的大型溫室。”
連林三酒也忍不住沖着遠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馬上會開始倒數十秒,這是給你們做準備的時間。在倒數十秒結束之後,大家就可以離開土橋、趕往溫室了。我知道你們現在體力不好,趕也趕不快——現在是下午四點二十三分,你們隻要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趕到溫室門口,就算移植成功了;沒有趕到的嫩苗,隻能慢慢枯死在土地上。怎麽樣,這一點不難做到吧?”
如果按照晚上七點算天黑的話,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從距離上看起來,即使是47号也能一步步地挪到溫室裏去。
“沒有問題的話,我就開始了?”哈瑞這一句話問得毫無誠意,根本沒給衆人出聲發問的機會,一個“10”已經從頭頂的天空中炸響了。
46号一組人紛紛動了——他們僅僅在最後三天的時間裏吸收到了十分有限的營養,雖然比剛被咬完時強多了,但到底還是一個個腿腳發軟、臉色發青;在倒數的十秒鍾裏,幾個人接二連三地爬上了土橋圍欄,隻等哈瑞一聲令下,便要跳下這條他們已經受夠了的土橋了。
林三酒一直等聽到“2”時,才慢吞吞地将一隻腳架在了圍欄上。
“0!”
她縱身一躍時,身體一瞬間迸發出的輕盈活力,與猛然撲面而來的清風一起,幾乎令人誤以爲她即将能夠飛翔一般;好像沒有重量一樣,林三酒如同一隻獵豹似的輕輕落在了土地上,随即就沖了出去——然而緊接着,哈瑞的下一句話就硬生生地刹住了她的腳步。
“……不過這裏畢竟還是田地,還有害蟲。”
站在林三酒咫尺之遙的46号幾人,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什麽意思?”48号忙問道。
“由于害蟲也是有領地的,你們之前種在田壟上,也就隻能看見那一片區域裏的害蟲;現在你們出來了,這片田地裏的害蟲可能都會因爲受到氣味吸引而冒頭呢。”哈瑞毫不負責地說道,“……還站着幹什麽?再站一會兒,說不定害蟲就來了。”
“媽的,我就知道不會這麽簡單!”不知是誰罵了一聲,随即當先第一個沖了出去的正是45号——她這幾天來一邊吃人肉,一邊吸收腳下的土壤營養,可以說是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幾人中體力最好的一個;堕落種放開速度奔跑時不慢,隻見45号在幾個呼吸間就已經跑得遠了,甚至連46号在後頭吼出的一聲“等等!”都充耳未聞。
“46,”僅僅是從土橋上跳下來而已,47号就因爲體力不支而摔倒在了地上;他朝46号擡起臉,平淡的表情終于隐隐起了一絲波動:“……能不能帶着我一起趕去溫室?接下來的成長期還不知道是什麽内容,你可能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46号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抿緊了嘴唇沒有出聲——他瞥了一眼林三酒,忽然喊了一句:“喂,49号!”
林三酒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聞言擡起了眼皮。
“正如47所說,我們畢竟是同一批進來的,也許以後還有互相幫得上忙的地方。”幾乎是在轉瞬之間,46号便理順了情緒:“……我們沒有私仇,之前互相算計也都是迫于無奈。既然我們的目标都是在這兒活下去,不妨暫時合作一下,你看怎麽樣?”
“你要我幹嘛?”林三酒冷淡地問道。
“沒有别的,隻是希望你能帶上47号。”出乎意料地,46号竟然提出了這麽一個要求:“我和48号可以互相扶持着走,但實在帶不上47号了;他在發芽期裏沒有對你怎麽樣過,你能不能看在這一點上,幫他一把?”
林三酒轉了轉目光,打量了一下此時正軟倒在地上的47号。過了幾秒,她才低聲一笑:“……你倒是挺會拉攏人心。”
46号一滞,還沒等張口,隻聽她又說道:“……不過好在,我不在乎這一點。不管你想怎麽樣,在沒有妨害到我的情況下,我也不希望看見人死——尤其是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這些蟲子手裏了。”
帶不帶上47号,對林三酒來說的确沒有什麽區别;可對于47号來說,就很可能是生與死的區别了。
47号聞言一揚頭,神色仿佛立刻輕快了一些——隻是即使他情緒起伏,一張臉上也總是沒有多少表情的。
“好,那我替47号說一聲謝謝了。”46号松了口氣的樣子,拂了一把柔亮的頭發,他朝林三酒一笑,随即轉身便與48号一道擡步就走。
靜靜地看着他們的背影遠去,林三酒腳下卻仍然沒有動地方。
等了一會兒,顫顫巍巍爬起來的47号終于有些忍不住了。
“……怎麽不走呢?”在“倒戈”了這麽一回之後,即使他面上看不太出來,聲音裏也多少含了些尴尬:“再不走,蟲子可就出來了。”
“我要問哈瑞幾個問題,你等一下。”高個兒女人隻是垂着眼皮答了一句,随即果然揚聲問道:“哈瑞,現在發芽期結束了,那麽蟲子啃咬的規則有變化嗎?”
“什麽意思?”這一句,哈瑞是幾乎同時與47号一道問出來的。
“如果蟲子想來咬我,一定咬得到、我無法避免嗎?”
“噢,不是的,”哈瑞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解說上的疏忽:“……你們之前還是嫩芽的時候,默認爲固定在田壟上不能動,所以蟲子啃咬時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但是現在發芽期結束了,你們可以移動了,那麽就可以通過躲避、逃跑或者妨礙的辦法來躲過它們的啃咬……要不然豈不是根本沒有嫩芽能走到溫室嘛。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武力攻擊依舊還是對害蟲無效的哦。”
妨礙……?
“那就是說,接觸害蟲也可以了?”
“可以,隻要你能不先被吃掉的話。”
林三酒想了想,應了一聲“知道了”,便将哈瑞的聲音送走了;然而在47号期待的目光下,又足足過了一分鍾,她也仍然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怎、怎麽,”他怔怔地問道,“難道你還有别的事?”
“嗯,對,有一件。”林三酒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目光一遍遍地在四周掃蕩着。“等我辦完了這件事我們就可以走了,别擔心,以我的腳程來說,要不了十分鍾就能趕到溫室的。你不放心的話,就去那邊藏一藏好了。”
畢竟自己現在有求于人,即使47号一肚子話要說,也隻能應一聲“好”;眼見這附近也就土橋下面還有一個容身之處,沒想到47号剛一轉身,便“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林三酒立時擰過了身體。
如同塑料一般毫無光澤的圓環形雙眼,正鑲在一條長長的青蟲頭上,盯住了二人,竟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快、快快走——”
47号底氣虛弱地叫了一聲——這條青蟲吞下43号的那一幕,實在太過清晰了。
隻不過唯一能帶他逃出這裏的人,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來了啊。”林三酒的嘴角挑起了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等你半天了。”
長青蟲果然不像之前的甲蟲那樣愛說話,蠕動着身體便撲了上來——隻不過它的目标并不是一看便神完氣足的林三酒,反而陰影一下便籠罩住了一旁的47号。
“我早就發現了,”在47号的半聲驚叫裏,林三酒腳下一蹬便也沖了上去;即使還沒有回複巅峰時刻的戰力,她也在長青蟲剛剛張開嘴的時候一下子躍到了它毛刺刺的身體上——“……你這家夥,似乎特别會挑軟柿子捏啊。”
猛然被一個人跳到了“頭”上來,長青蟲動作一滞,便叫47号從嘴邊滑了出去;林三酒盡力忽視了硬硬的蟲體長毛紮在手心裏的感覺,趁着身體還沒有掉下去的時候,手一抖,便甩出了一條長長黑影,飛快地圈住了長青蟲的身體。
不管是跳到它身上、還是用【女奴的捆縛繩】套住長青蟲,林三酒都特地放輕了動作的力道,避免被判定爲“武力攻擊”而失效——在長青蟲不住掙紮着想要從繩套裏脫身的同時,她朝地上的47号吼了一聲“過來!”,随即一把抄起了他,将他甩上了自己的肩膀——一手攥住捆縛繩的另一頭,林三酒終于放開了腳步,全力朝溫室的方向奔了出去。
由于田地上的土質柔軟,長青蟲一路磕磕絆絆地被她拖着跑,竟也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隻是47号卻不好受了——他被林三酒扛在了肩上,身體虛弱得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長青蟲一張巨大的口器,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開開合合,一張臉早就褪成了雪白:“你到底要幹什麽啊啊啊!”
“你很快就知道了,”林三酒拖着這麽大一條青蟲狂奔,此時也有些氣喘:“你看!”
47号擡眼一看,臉色一下子竟然比剛才更糟糕了。
因爲從遠處的地平線上,正支出了兩根長長的觸須來——那觸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接近了二人一蟲,露出了與之前那隻甲蟲一模一樣的外表。
“我就知道,這片田地裏不會隻有那麽一隻甲蟲的!”
林三酒暢快地大笑了一聲,在甲蟲即将快來到眼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接着卯足了力氣,一把将還被【女奴的捆縛繩】套着的長青蟲給甩了出去。
在不斷擰動的蟲身騰空而起的時候,捆縛繩已經一下子消失在了她的手心裏。
“蟲子先生,我給你送個點心!”
昨天一瞬間被43之死刷屏了,吓我一跳,原來發紅包和死人都能夠炸出潛水黨啊!還有說我狠心的,你出來,咱倆聊聊,我不拿我家的青龍偃月刀。
謝謝爲你而水、旋風小子、君思薄、衡之言、mikasayou、吖小姿、迷迷其中、橋本漢子、swordcurse、KRAY鴨鴨等等大家的打賞,3312342、哎喲東施、slna、雨月鈴音、92醬萌萌哒、朵貓貓、清清潇潇、千秋子兒等大家的月票!
我最近沉迷上了一個叫做自由的頭牌,流連忘返,有家難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