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應該怎麽形容呢?
到現在爲止,氧氣供應已經斷絕了整整三分鍾。
林三酒的雙頰潮紅得越發厲害了,連發際處都隐隐浮出了青筋;然而在她一打方向盤,朝另一個方向沖了過去時,她的心裏卻恍恍惚惚地多了這個好像不相幹的念頭。
……實在要形容的話,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高位截癱多年,忽然間被治好了的病人;又或者像是一個瓷瓶兒,終于抹幹淨了表面上積攢了多年的厚厚灰土。
“末日世界裏各種意料不到的能力太多了,過于依賴進化能力和特殊物品,總有一天會碰上克星。……能力強大的進化者,你知道我殺了多少嗎?”黑澤忌的聲音仿佛再一次從耳邊響了起來,連他字句間那種冷冷的笑都清清楚楚:“……唯有你的身體,才是你一切力量的本源。”
而身體的運用,又分爲兩個方面。
身爲成長型,林三酒一直以來都能在自己身上察覺到循序漸進的細微變化。随着每一天的過去,她的耐力慢慢地越來越好,力量也越來越大,記憶也越來越清楚……雖然這些變化幾乎叫人察覺不到,但日積月累下來,她的身體素質也早已遠遠地甩開了同一時期的進化者。受到潛力大小的影響,她甚至或許已經超越了不少成長型——這一切,是戰力的根本基礎,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可供發揮的“平台”。
“你的身體基礎不錯,”十分難得地,從黑澤忌嘴裏竟然吐出了一句誇獎——雖然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起來簡直要難受死了:“……也就是我說的,你有十噸鋼材。但是如何運用這十噸鋼材,你卻完全沒找着譜……而由于你的使用方法太笨,又回過頭來影響到了你身體素質的增長;否則,你現在的身體應該更強大。”
按照黑澤忌的方法,林三酒關掉了【意識力掃描】,閉上眼,沉下了心。
剛開始的幾秒,非常、非常地叫人不舒服——本來就處于一個憋氣的狀态裏,一下子又主動切斷了視覺,在身邊十幾輛碰碰車來回呼嘯的噪音裏,更加讓人心神焦躁;她不但感覺不到什麽所謂的“與身體的連接”,反而被煎熬得不行,總忍不住想睜眼。
如果不是一輪峨眉月正浮在面前,兩個尖端對準了她的眼睛的話,林三酒說不定就真睜眼了——然而她知道隻要眼皮一動,峨眉月就會毫不猶豫地刺進來;然後黑澤忌大概會毫不爲所動地站起身,拍拍灰就走。
既然“教練”不會心軟,林三酒隻能忍着渾身的冷汗,試圖聽清楚身邊的一切動靜。
剛一閉上眼,碰碰車滑輪從地闆上擦過去的“沙沙”聲就迅速占據了她的意識;即使看不見,她也知道其餘的碰碰車正在從各個方向向她圍攏。然而十幾輛這個數字已經太多了,以緻于它們發出的聲音反倒被淹沒成了一片,根本聽不出哪裏即将有車開來——
幾乎是随着她浮起這個念頭的同一時間,林三酒就被重重地撞上了。
受到女聲的“懲罰”還不是最要命的;由于閉着眼看不見,反應也跟着慢了,她一個呼吸的功夫,“咚”地又是一聲,林三酒被後面的碰碰車撞得朝前一沖。
光憑耳朵聽,根本分辨不出來哪兒有車!
熬過了兩次一共十秒鍾的懲罰,林三酒一張臉已經血紅得仿佛即将炸裂了一樣。沒有氧氣、沒有視覺,所有的懲罰都被她硬抗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終于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再來一個懲罰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離開第一局。
在這種情況下,林三酒一邊盡可能地開着碰碰車,一邊艱難地将自己的“聽力”閉上了。換句話說,她約束住了自己的心神和意識——傳進耳朵的聲音将不再被大腦感受到,也就相當于主動喪失了聽力。
“視覺、聽覺、嗅覺……噢,這個不用了,總之,五感你要一個一個地關上,直到隻剩下觸覺爲止。”黑澤忌的話在腦海裏再次響了起來,“少了其他幹擾,好好地、純粹地感受一次自己的身體。”
在除了觸覺以外感官盡失的一片茫茫黑暗裏,林三酒感覺到自己又被撞了好幾次——
關掉了聽力,她壓根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麽樣的懲罰;當極大的痛苦漫上身體的那一瞬間,林三酒幾乎以爲自己要深陷在這專注的痛苦裏無法自拔了——然而即使灼熱感燙得她渾身發抖、擰絞的内髒也仿佛馬上要碎了一樣,她卻微妙地感覺到了一點兒和上次不一樣的地方。
在極緻疼痛的遮掩下,還有一層……冷靜的、堅定的東西……
那是她的皮膚、她的肌肉、她的毛孔;每一絲構成了林三酒的血肉,都如同風中不動的磐石一樣,細微、卻清楚地将它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傳達給了林三酒。
平日裏不管怎麽行動,幾乎都很難真正“意識”到自己肢體的存在;大腦的命令就像是一根線,拽動了哪一個身體部分,它就動一下。然而現在,林三酒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真真切切,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心神已經化散了,分布在了每一寸肌膚裏;發膚既神,神既發膚。
林三酒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她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體時,一直以來由于痛苦而無意識發出的嘶叫聲,也逐漸地低了下去。
半秒鍾後,她終于明白了黑澤忌說的“征兆”指的是什麽了。
當折疊空間打開、放出一輛或幾輛碰碰車的時候,可以察覺的線索實在是太多了——場上的氣流忽然随着空間的變化而改變了方向,“陷”進了它打開的地方;當碰碰車的重量接觸到地面時,地表極輕微的一震……
碰碰車在發動機的作用下始終在有規律地顫動着,這輕輕的、打破了節奏的一個額外音符,便迅速被林三酒的雙腳捕捉着了。
與此同時,斜後方的地面忽然震動的頻率快了;一股風被推了過來,吹上了她的左肩膀。
看不見,也聽不見,甚至都無法呼吸;但林三酒輕巧地一轉方向盤,已經從兩輛碰碰車的合圍間滑了出去——下一秒,兩輛收勢不及的碰碰車便“砰”的一聲撞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應該怎麽形容呢……?
仿佛渾身竅孔裏的泥都被洗幹淨了,她的觸覺确實從來沒有這樣清楚過——
奇怪了,以前的我,是怎麽忍受着那種蒙了灰一樣混混沌沌的感覺的?甚至還帶着那樣的身體去戰鬥——
林三酒有點兒記不清楚哪裏是森林了,她一邊這麽在心裏疑惑着,一邊一擰方向盤,車子立刻在原地忽地轉了半圈,遊刃有餘地從另外幾輛碰碰車的空子間轉了出去。
在她身後隻差毫厘的地方,幾輛顔色各異的碰碰車狠狠地撞進了彼此的前臉裏,一時間互相卡得動不了,隻能在原地“嗡嗡”地響。
一個小小的笑容,在滿面汗水和血痕裏悄悄挂上了林三酒的嘴角。作爲一個肯定的表示,她甚至還知道黑澤忌的峨眉月早就離開了她的眼皮;被尖銳之物直指着的時候,毛孔會微微地炸着,泛着涼——而在她躲過了第一輛從空間中出來的碰碰車時,這種感覺便已經消失了。
當身下的小車忽然一下停止了震動的時候,整個車場裏的各種噪音都一同被抹淨了,露出了底下的甯靜。
林三酒緩緩睜開了眼。先是視覺,再是聽覺……五感一一地回到了她的身體裏,世界重新從黑暗裏醒了過來,變得鮮活多彩;然而當她回想起剛才的黑暗時,卻隐隐地覺得親切。
“……你悟得不算慢。”在車場的入口處,黑澤忌俯身将胳膊支在欄杆上,身體修長,像一隻狩獵後安靜了下來的黑豹。峨眉月變成了圓月的樣子,張成了比一人還高的大小,靜靜地浮在他的背後——相比遍體鱗傷的林三酒,他看起來簡直有點兒太幹淨了。
“都是多虧了你。”林三酒大大方方地沖他一笑,不乏感激之意;她捂着碎了的一邊肋骨,十分吃力地從車裏爬了出來——黑澤忌挑高了一邊眉毛,絲毫沒有露出要幫忙的意思。
“恭喜,你收到了11點體力值,”穿着賽車服的老太婆翻起眼皮,在林三酒倒吸着冷氣走過身邊時說道:“……5點作爲獲勝獎勵,6點作爲額外獎勵。”
“額外獎勵?”林三酒一愣,抹了一下血汗交融的臉:“這是怎麽來的?”
“制造陷阱使敵方碰碰車相撞,并且困住了它們長達4秒。”老太婆拉長了音,有氣無力地說:“……與此相反,如果己方碰碰車相撞,就會倒扣體力值。”
不管怎麽說,這真是一個叫人沒意料到的好消息;至少度過今天的體力值夠了,林三酒不必再拖着一身傷累馬上挑戰下一局了。
在問過老太婆,得知隻要不出場館就不必再交門票錢以後,林三酒立馬找了個角落,擺放好了自己有點殘缺的骨翼,坐在地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終于可以休息一個晚上了——明天再挑戰第二局也不遲。
黑澤忌的影子投在了她身上,又挪到了另一邊,在她不遠處坐了下來。
“給你,”他突然間扔過來了一個小東西,“……吃了它,免得你明天死了。”
林三酒一把接過,卻沒有吃。她看着那個小小的糖豆兒,慢慢浮起了一個笑。
“你這人,好好說話是不是就難受?”
這一章緻謝今天的壽星山田米娅,謝謝壕妞的和氏璧打賞,祝你生日平安夜聖誕快樂!太會挑日子,晚一天你就是耶稣了!
我發現打賞也有規律,往往熱鬧一陣冷清一陣,剛才一看後台居然又收到兩個和氏璧,@罪惡夢(你也是個壕妞啊)、@ctol (名字有點眼熟呢),謝謝你倆的聖誕禮物,不想還更這事兒的話我簡直能美得不行~哈哈~
熱情打賞黨們,我妹有忘記你們!謝謝須尾寫真好求恐怖女主文、小Lily、幽靈無心、晴水娃娃、枳君2個、面包牛奶小屋、窺屏鳥、書友15110821074910、達利園、黑發不知、mikasayou、獨特作死3個、初戀刺殺、Camille咩、卓絕公子3個、無恙啊9個符,lareina0v0、阿孫的2個、馥郁司甯2個、草莓、茜×5、朵慕尓啦啦啦子的襪,大概是Gundam、科斯莫傑米揚斯卡娅的扇,左手看書的襪和囊,書友151223142051518的鈴铛,喵嗚胡鬧2個鈴铛和符,細細欣欣、易困的二木、竄天菇的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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