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薛衾到底還是察覺到不對頭了?”林三酒跨出一大步,邁過兩階樓梯,聲音裏含着苦笑的意味。
“可不是嗎!走到一半兒她就開始嘀咕了,要不是行動還需要白小可的話,她肯定就自己來了。”梨桃個子小,步子邁得很匆忙才能跟上林三酒的速度。她亮晶晶、如同小狗似的黑眼睛裏浸滿了放松的笑意:“……本來她的意思是,讓我找到你以後,哪怕死拽活拉也要把你帶走呢。”
“咳!”知道了外面行動才剛剛開始幾十分鍾以後,林三酒放心多了。她用打磨劑照亮眼前的台階,對伊甸園裏另一頭的薛衾有點哭笑不得。“她說的危險我都經曆過了,隻是一個副本而已,你看,咱們現在都上了好幾層樓了,不也沒事嗎。”
說是好幾層樓也不盡然,因爲黑塔隻有最底層和最頂層;中間的,隻是一層又一層、仿佛盤旋無盡的樓梯而已。如果能源中樞真的在黑塔裏的話,那麽肯定在塔頂無疑;此刻二人已經爬了四五道彎折的樓梯了,而頭頂上的樓梯卻還看不見終點。
“噢對了,那個副本是什麽樣的?你怎麽出來的?”
這個連林三酒自己也不好回答——她沉吟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梨桃,忽然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不如讓我把副本裏的故事給你講講,看看你能不能找到答案,哪怕多一個臭皮匠呢,也是好的。”
說罷,她就将副本裏發生的事,盡可能巨細無遺地給梨桃講了一遍。
童話副本的故事線相互穿插,時間又亂作一團,林三酒自己講來也覺得很費勁;但叫她也不敢置信的是,在她亂七八糟的講述完畢以後,梨桃竟然聽明白了。
“……能出來,我全靠僥幸。因爲我真的怎麽想也想不通,這個副本是怎麽回事……”
在一晃一晃的銀光裏,林三酒一面聽着二人規律的腳步聲,一面吐出了亘在心頭的困惑。
身旁的梨桃靜了一會兒,似乎也被難住了。銀光照亮了面前上升的樓梯,反倒看不見她的表情——過了好半晌,她才輕輕地說了一聲:“三個主人公的年紀對不上号,這挺有意思的……”
“你有什麽想法?”林三酒饒有興緻地問道。
離塔頂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出于謹慎起見,她并沒有完全放開速度。在到達塔頂前的這一段路程裏,她很願意聽聽梨桃的看法。
梨桃的腳步不知不覺放慢了些,她有幾分猶豫地笑了一聲:“……也就是個想法而已,不知道對不對。”
“那有什麽關系?你說。”
“……我覺得,如果以‘因爲過去發生了某事,從而導緻未來發生了某事’這樣的邏輯來思考的話,可能從根本上就錯了。”梨桃的第一句話就抓住了林三酒的注意力:“我認爲這三個故事其實應該是各自獨立的,毫不相幹的。”
“诶?可是王子的死……還有萊拉的鏡子……怎麽解釋?”
梨桃似乎覺得把自己的想法正确表達出來,是一件有點棘手的任務——想了想,她問道:“你身上有紙嗎?”
林三酒停下腳步,在自己的卡片庫翻了一通。物資多半還是從極溫地獄裏找到的,高溫下的紙制品本來存留就不多了;她最終還是從一卷衛生紙上扯下來了一張,遞給梨桃。
“我要三張。”梨桃接過去說。
林三酒一愣,好像隐隐抓住了什麽,到底還是沒有想明白。她又遞過去兩張紙,将衛生紙轉回成卡片,剛要連同其它的一些東西一塊兒收起來,忽然發現中間還夾着日記卡。
“啊,這不是我的萌系小美女嗎!”——卡片上隻有這麽一句話。
在梨桃看見這張丢人現眼的卡之前,林三酒就迅速将它收進了身體裏——随即若無其事地擡起頭,發現梨桃沉吟着,用左手手指分别夾住兩張衛生紙,右手捏着最後一張,擺在它們的下方。
現在,三張衛生紙在空中呈現出了上、中、下三層的模樣。
“每一張紙,都代表一個故事。”梨桃清清嗓子,聲音裏含着興奮,似乎很喜歡解密。“它們是平行的,互不幹擾的,各有自己的時間流。”
“時間跨度最大的,也是時間流最快的,是藍胡子的故事。”她一邊說,一邊單獨拿出最上面的一張,用指甲劃出一條短杠、一個圓點——短杠和圓點重複交互了好幾次,代表高頻率。“藍胡子在七歲時遇見仙女,一直到快四十的時候娶了萊拉,這中間足有近三十年。”
林三酒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其次是小紅帽。”這一次,梨桃劃出的杠稍微長了一些,杠和圓點的頻率低了下來。“從愛瑪到小紅帽,也差不多過去了二十餘年的時間。”
“那麽,時間流度最慢的,就是灰姑娘?”林三酒忍不住接口道。
“沒錯。當其他兩個故事——噢,你把它們看作這兩張衛生紙好了——向前進了幾十年的時候,灰姑娘的世界裏才過了頂多幾個月。”說完,梨桃在第三張紙上劃了長長的一條杠,一個圓點。一張短短的衛生紙,隻容下了兩條長杠就到尾了。
她再次将三張紙擺成了平行的狀态。隻是這一回不同的是,梨桃從頭發上拔了一根發夾,用尖端對準了衛生紙。
“現在我是那個老頭兒仙女,我騙得灰姑娘同意,要在她的這一層紙上,穿幾個洞。”
林三酒隐隐約約地意識到了什麽,感覺自己背上站起了一片汗毛。
“這個圓點,好比是王子尋找辛德瑞拉的時間段。”梨桃手裏的發夾尖端,從第三張衛生紙的圓點處紮了一個洞,穿破了它,探到了第二層,發夾變了個方向。“在小紅帽的這一層裏,穿破小紅帽遭遇狼人的這個時間點。”
“現在,衛生紙上的無數細小菌塵,便随着破洞,來到了新的一層紙上。不管是‘狼人’細菌到了辛德瑞拉的紙上也好,還是‘王子’細菌來到了小紅帽的紙上……反正在這個點上,兩層不同時間流度上的人物和故事交融了。”
“我也是一個在三張紙間來回穿梭的……細菌。”林三酒盯着衛生紙,輕輕地苦笑了一聲。因爲衛生紙被穿破的地方,并不是上下筆直的,所以有些扭曲了,在昏暗的銀光中,仿佛有生命一般地浮在空中。
梨桃眼神認真地點了點頭。“如法炮制,再多穿幾個洞的話,就會出現你所見到的奇異現象了。比方說,過去和未來的藍胡子,同時存在于王宮之中。”
她拔下了自己一根頭發,在藍胡子紙上選了間隔遙遠的兩個點,穿了兩個洞,将頭發串了進去。頭發的兩端垂在了辛德瑞拉紙上,穿了一個點,輕輕一拉,藍胡子紙立刻就皺了起來,兩個點緊緊地貼在了下方衛生紙的某一點上。
“所以那個老頭兒才會對藍胡子說,‘十八年比你想象的短多了’!”林三酒半是驚歎、半是茫然地喃喃說道。
梨桃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一旦察覺到三個故事的本質,其實是‘三層’故事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沒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能夠同時拯救三個人的——因爲你隻是個外來者,你沒法像那個老頭兒仙女一樣在故事層面上穿洞。而已有的‘交融點’——姑且這麽叫吧,是沒有同時連接三個層面的。”
“難道……副本也會騙人?”
“不,那個石碑沒有騙你哦。”梨桃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将三張紙揉成一團,順手丢掉了。“那是一個叙述性詭計。”
“……叙述性詭計?”林三酒輕輕地重複了一聲,跟在她身後緩步朝上走。
“很簡單——小紅帽故事的主角是小紅帽,灰姑娘故事的主角是灰姑娘。那爲什麽藍胡子故事的主角,是萊拉呢?”
梨桃輕柔恬淡的聲音,在昏暗中輕輕地傳開,仿佛一波打在石壁上的浪潮——然而聽在林三酒的耳朵裏,卻像炸雷似的。
“因、因爲……”她想說點兒什麽,卻卡殼了。因爲她突然發現,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會認爲萊拉是主角——
“藍胡子故事的主角,不應該是藍胡子嗎?”梨桃笑了一聲。
“可是,石碑上說三個主人公都陷入了生死關頭中,需要我去救——而當時萊拉見到藍胡子後,确實遇到了性命危險——”
“那當時,你是打算怎麽辦來着?”昏暗的銀光裏,梨桃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那時打算……殺掉藍胡子。”林三酒愣愣地應了一句,明白了。
說到這兒,已經很清楚了——隻要林三酒不殺藍胡子,就等于是救了他一命。然而這一點,恐怕沒有哪一個身陷其中的人當時能夠想明白。
“雖然說整個副本就是一個詭計,但是遇到你就沒用了呢。”梨桃輕輕笑道,“不管是誰,隻要多想一想,一定不會放過藍胡子不管的——畢竟他表現出來的疑點最多。隻要思維一旦陷進去,恐怕就很難做出正确決定了……不過好在你是一個肌肉比大腦先行動的人,反而把副本解決得幹淨利落。”
林三酒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誇她。
過了一會兒,她才低低地說:“不,你不就很厲害嗎?光是聽我複述,就已經分析了個七七八八……如果換作是你的話,一定很快就能看透。”
梨桃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似的“哈”了一聲:“什麽呀,我也隻是旁觀者清罷了……如果是我,恐怕不一定出得來。”
“我還有最後兩個問題,想向你請教呢。”林三酒忽然說道。
“什麽?”
“第一個問題是,你當時在黑塔内闖過的副本,是什麽内容的?”林三酒的态度并不厲,好像隻是在拉家常。
前方一直在爬樓梯的梨桃,動作忽然停了下來。昏暗中,她的身影站得筆直,卻始終沒有回頭看。
“第二個問題是,你的名字不叫梨桃。你是誰?”
爲了做一個言出必諾、威武雄壯的漢子,我熬到快三點,寫完加更了……
總共欠了三章加更,今天終于還上了最早的一篇欠債……昵妃快來查收!真不容易,眼淚都下來了!接下來還有豆莞和tohfrs的和氏璧要攻克!(霧)
謝謝鏡子v天平的評價票和2個平安符、謝謝白牆(咦?少了字嗎?)的平安符!
感覺這個三層的設定解釋起來很蛋疼,篇幅不太夠用,也不知道解釋清楚了沒有就進入了下一個情節了,總覺得會被評論區轟炸似的……
啊,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