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樹林中,柏毅将手中的勃朗甯M1903式手槍遞了過去,老葛抽了抽有些腫脹的腮幫子,接了過來,旋即放在手上仔細查看起來,片刻之後不禁皺了皺眉頭,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道:“娘的,這幫狗特務,還真敢下手!”
說着,又把槍械裝好,重新扔給了柏毅:“我在裏面防的小油紙片不見了,當時這把槍已經被你和耀陽調校好,憑耀陽的謹慎勁兒,應該不會在調一邊,所以隻能是他們!”
“這回能确定嗎?”
看着将槍收起來的柏毅,老葛拖着腫脹的腮幫子信心滿滿的點了點頭:“那個黑影我們雖然跟丢了,但大體範圍卻是知道的,如果今天不出意外,應該能找到……”
“總算找到你們了!”
老葛話音未落,軍分區公安處的任安民便急匆匆的跑進來,旋即沖着老葛和柏毅敬了個軍禮,有些激動的彙報道:“柏科長和韓連長,你們預計的沒錯,就是詹洪濤和孫傑,在李總工成績出來之後,這兩個人便不安分起來,明面上是爲給李總工讨公道,實際上就是挑唆造謠,于是我們便暗自查了兩個人的住所,詹洪濤哪裏倒是幹淨,不過在孫傑家裏我們發現了這個!”
說着,任安民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白布包好的包裹,打開之後露出一段帶着明顯灼燒痕迹的黑色布料,柏毅用手摸了摸,料子很輕卻韌性十足,與尋常工人和戰士穿着的普通粗布衣衫有着明顯的區别。
“這是美國所研制的新式卡其布面料,輕便、結實、耐磨損,所以被美軍大批量用于生産制式軍裝,隻不過美國人财大氣粗,用得起這種昂貴的卡其布,但咱們卻沒這個能力,也隻有國民政府中的要員能搞上一兩件撐撐場面,至于咱們白雲廠的普通工人……”
“所以你斷定,這就是那天黑衣人所穿的衣服?”任安民的話還未說完,柏毅的話便迫不及待的問了出來,任安民堅定的點了點頭:“不是斷定,而是肯定,就在我們調查的時候,有好幾個工友向我們反映,這段日子孫傑早出晚歸,鬼鬼祟祟,特别是一位老奶奶,更在槍械倉庫東側的巷子裏,見到過一身黑衣的孫傑,所以我敢肯定,就是他了!”
“我覺得小任分析的不錯,要不然咱們現在就行動,先将這個孫傑給抓了喽!”
眼見于此,老葛有些迫不及待,這些天爲了完成軍管會林主任和宋書記“搭台子,唱好戲”的命令,他葛德旺可是受了不少苦,爲了引蛇出洞,先是跟柏毅鬧掰,被柏毅結結實實在臉上打了兩拳。
還沒好利索,卻不成想自己的演技實在過于精湛,以至于連同宿舍的陳耀陽都沒看出來,被激怒之下,那張老臉又被結結實實的挨了兩下,搞得他現在還疼的隻吸冷氣,那股子邪火早就能把鐵給融化了。
所以,當他聽說人已經完全确定,哪還再有性子忍下去,恨不得在下一秒,将這些日子憋在肚子裏的火一股腦的發洩出去,然而還沒等老葛進一步動作,柏毅便伸手将他攔下,皺着雙眉搖了搖頭:“你這樣跑出去,抓了詹洪濤和孫傑是痛快,可你不要忘了,外面還有一個王天成,一旦你動手,必然會打草驚蛇!”
老葛聞言一怔,緊接着整個人便如洩了氣的皮球,蔫了下來,這些日子老葛真沒閑着,除了訓練新組建的警衛連和民兵,扮演自己的角色外,最重要的便是搜捕王天成了,因爲根據情報,瞪眼嶺一戰後,狡猾的王天成根本就沒死,而是流竄到白雲廠附近的山區,意圖招兵買馬東山再起。
爲了對抗新生的人民政府,甚至還跟潛伏在白雲廠的特務建立了聯系,準備在适當的時候,破壞解放軍這座至關重要的兵工廠,爲此當地軍分區和白雲廠一面排查潛伏的特務,一面組織部隊進山圍剿。
老葛作爲白雲廠警衛連連長,自然要當仁不讓沖鋒在前,半個月來也的确取得不少戰果,
不過王天成也不是善類,爲人心狠手辣不說,還異常的機警狡猾,加之對東北林區的熟悉,令得老葛等人幾次圍剿隻打掉一批小喽啰,至于匪首王天成卻連影子都沒見到。
正因爲有幾番交手,老葛很清楚王天成的危險,如果不加以消滅,以後很可能會産生極大的隐患,因此軍管會林主任和宋書記,在交代他跟柏毅時便明确囑咐過,務必要一網打盡,決不能留有半點禍患。
如今白雲廠潛伏的特務已經斷定是詹洪濤和孫傑等人,若是王天成跟他們有聯系,這邊一動手,勢必會驚動王天成,要是因此被王天成給跑了,老葛的罪過可就大了,于是老葛很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嘿,這幫狗娘養的,可真是……好吧,老柏,我聽你的,你說吧咱們下一步怎辦?”
這段時間,自來熟的老葛早就不叫柏毅什麽柏參謀,柏科長,而是直接了當稱其爲老柏,用他的話說,這麽叫既親切又穩重,柏毅沒那麽多講究,于是老葛就這麽叫了起來,隻不過柏毅聽完這番話,卻也是一陣的頭疼。
抓人到簡單,可要是一網打盡卻難上青天,柏毅也隻不過明白不可輕舉妄動的道理,具體該怎麽做他現下也想不出個章程,于是乎他有些後悔,真不應該接這麽個燙手的山芋,可想想那個寂靜的夜晚,自己獨自面對一個叫林波,另一個叫宋繼學的兩個老男人時。
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不知道掉了多少,特别是林波那種看新媳婦似的渴望眼神,更是令柏毅現在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就更别提當時了,所以急于逃出兩位“大佬”手心的柏毅,想都沒想就把林波和宋繼學布置的任務給接了下來。
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接了個天大的麻煩,可又有什麽辦法?命令布置下來了,自己也接了,那隻有硬着頭皮上,誰讓自己還穿着這身軍服呢?可問題是,讓他搞個技術攻關,造個槍支彈藥,甚至拎着槍奔赴戰場柏毅都行,反特、抓土匪,就真的是一腦門子漿糊了,就如同現在,就算把腦子燒壞了,也是兩眼一抹黑!
“柏科長、葛連長,您二位看這麽行不行!”
就在柏毅和老葛一籌莫展之際,一旁的任安民卻開口說道,柏毅怔了一下,旋即看向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卻一直被叫做小任的任安民。
他原本是是軍分區公安處的偵查員,因爲組建廠警衛連,作爲骨幹被從軍分區調來白雲廠,如果僅于此倒沒什麽,最讓柏毅吃驚的是,任安民竟然是那位爲救自己,而在塔山犧牲的二狗子的親哥哥。
因爲種種原因,二狗子被分到野戰部隊,作爲哥哥的任安民卻留在了地方部隊,當然跟二狗子一樣,任安民剛開始也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參軍之後自己取的,不過性格卻完全不同,二狗子有些外向,愛說愛鬧。
任安民卻内向很多,一般不怎麽愛說話,哪怕在得知二狗子的事情後,他也隻是對柏毅說了句“如果柏科長有什麽事,隻要不違反原則,我一定幫到底。”就再沒下文了,就連當時的柏毅都沒怎麽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這個任安民竟然幫了他一個大忙!
因爲長期在地方上工作,改造、反特可謂是家常便飯,因此任安民有着遠比柏毅等人豐富的反特經驗,加之爲人機警、穩重,可謂是天生的反特奇才,不過這樣的奇才一開始柏毅并未注意到。
要不是在一次閑聊中發現任安民的這項才能,柏毅還真有可能與這位奇才失之交臂了,後來的事實證明,柏毅将其吸收進來是極爲明智的決定,因爲正是任安民的建議,柏毅和老葛才你來我往的上演一出“好戲”,并最終讓潛藏頗深的敵特分子漸漸浮出了水面,也正因爲如此,見任安民開口,柏毅連忙擺了擺手:“多餘的話,就别說了,事情緊急,直接說重點!”
“是!”任安民應了一聲,旋即臉上便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現在廠裏已經傳遍了,柏科長要跟李總工進行改裝槍的比試,我想既然咱們的戲都已經演到這兒了,不如借這個機會繼續下去……”
“造槍?”
兩個半小時後,廠部頂層的休息室内,廠軍管會主任林波聽完廠黨委書記林波的話後,騰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真是瞎胡鬧,我們讓他們幾個新到廠的陌生面孔去查的是敵特,就是爲了避免彼此相熟而人浮于事,可他們倒好直接玩起了過家家,不行,等會兒就把他叫來,我親自問問這個柏毅,還有沒有把組織的命令放在心上!”
林波剛想要動身,就被宋繼學一把按下:“你這人,怎麽跟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着?人家柏毅造槍可不是過家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柏的意思是要引得詹洪濤和王天成裏應外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