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景琳絕塵而去的背影,柏毅也隻能滿臉苦笑,看來老祖宗的那句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的确是很有道理,至少在感情上尚屬小白的柏毅,此刻很贊同這句話,自己怎麽說也是救了她一條命,隻不過是情況緊迫事急從權了一下,卻沒想到竟把自己當做避之不及的大敵,這女人的心思真是無法理喻。
所以,柏毅也就是下意識的看了兩眼李景琳消失的身影,便不再理會,畢竟這樣的女人在他看來實在是不好相處,因此與其相濡以沫,還不如相忘于江湖,反正都已經是平行線,又何必搞什麽交集?保持距離,互不得罪,維持現狀就是最好。
定下了今後與李景琳關系的基調,柏毅便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際關系抛到腦後,繼續自顧自的往前走,可當他剛走出幾十米時,身後便傳來一聲急切的喊聲:“小兄弟,等等……”
柏毅定下腳步,便在這時一位身穿軍服,帶着圓框眼睛,身材不高,體型瘦弱,完全一副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人,已是滿頭大汗的來到柏毅身旁,也顧不得喘上一口氣,便焦急的說道:“這位小兄弟,如果沒什麽事,就請幫個忙,車上的東西實在太重,我一個人實在是……”
沒等把話說完,說話的中年人,便拉風箱式的喘起了粗氣,聞聽此言,柏毅不由得往身後看去,這才發現路旁的樹根下停着一輛裝滿各種工具和零部件的手拉車,從輪胎的受壓程度上來看,車上的重量可不輕,再看看眼前這個有些弱不禁風的知識分子,柏毅不禁有些同情,真不知道眼前這家夥是怎麽把車推過來的。
“如果……如果,您還有别的事,就不麻煩了,我歇一會兒也行,也行……”
見柏毅半天沒說話,中年人便不再強求,他雖然穿着東野制式的軍服,但胸前并沒有證明軍人身份的标識,而柏毅的身上卻赫然貼着标有“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白色胸牌,如假包換的解放軍戰士。
看背影中年人還以爲柏毅跟自己一樣,可這一看之下,中年人便有些暗自後悔,在當下的白雲廠,軍管會是領導機構,軍人是管理主體,因此軍人在廠裏的地位很是超然,有職務的幹部自不必說,就算普普通通的戰士,也不是他這個小小技術員能夠指使的,所以見柏毅沒回答他,中年人便趕緊改口,心想累點兒就累點兒吧,總比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強。
于是中年人小心的沖柏毅點了點頭,便抹着臉上的汗,反身準備繼續拉車,可當他垂着頭,準備使出吃奶的勁兒,繼續向前拉時,卻突然覺得車子輕了不少,他下意識的回過頭,這才發現剛才的那個年輕的戰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車後,正雙手用力的向前推着!
“你怎麽不動了?要是使不上勁兒,咱兩換換!”
正向前推車的柏毅,突然覺得車子重了許多,擡眼一看卻見拉車的中年人正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也停下來,完了挽袖子走了過去,恰在此時中年人也反應過來,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拉得動,我拉得動。”
“如果覺得支持不住,就換換!”柏毅見中年人如此,也不多說什麽,便再次反身回到車後,中年人卻有些惶恐的點頭道:“多謝長官,多謝長官!”
“什麽長不長官的,咱們這不講那個,叫我同志就好!行了,加把勁兒1,2,3……走!”柏毅沖着中年人擺了擺手,便再次回到車後,随着他的一聲号令,兩人一起用力,笨重的手拉車便緩緩的走起來。
眼見車子比以前輕快不少,中年人也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趕緊沖着身後笑着感謝道:“長……不,同志,真是太感謝你了。”
“沒什麽,反正左右無事,全當鍛煉身體了,哎,對了,看你的樣子是個有文化的人,怎麽幹起重體力了?”
柏毅之所以幫中年人,與其說是鍛煉身體,還不如說是好奇,因爲他看得出來,中年人那細嫩的膚色,根本就不是出大力的人,似乎是感覺到柏毅好奇的目光,在前面拉車的中年人不由得笑了笑:“這不是廠裏展開大生産運動嘛,恰巧四車間又出了問題,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過來幫幫忙,說起來還是解放了好,至少是真心要讓這個廠好起來,唉……也是怪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還看不清形勢……你看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真是讓你見笑了。”
中年人是個心思簡單的人,見柏毅随和便打開了話匣子,可說着說着又覺得不對,又趕緊收住了口,後面推車的柏毅卻是想笑又不敢笑,隻能故作鎮定的歎道:“正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想必您應該是白雲廠的老人吧?”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前面的中年人聽了柏毅的話,不禁呢喃起來,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麽連連搖頭苦笑:“同志,你說的不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像我這樣經曆過軍閥割據,感受過日本侵略,又目睹了國民政府無能的人來說,就算膽子再大,也會被磨平的,沒辦法,城頭變換大王旗,誰知道将來到底那個能笑到最後,不得不謹慎呀……哎呀,你看看,我這張臭嘴……王德化呀,王德化,你吃的虧還不嫌多嗎,怎麽總不長記性……”
與先前一樣,剛打開話匣子的王德化,又覺得自己失語了,趕緊用手拍了幾下嘴,柏毅聽着王德化念經似的自責話語,連忙笑着說道:“放心吧,王師傅,有這樣想法的人可不止你一個,其實我們做得好不好,做得怎麽樣,不是自己說了算,而是像王師傅您這樣的廣大群衆說了算,這就是我們區别于其他政權的地方,同樣也是我們取得勝利的核心。”
“恩,你這話跟李總工說得很像,我就是聽了李總工的這番話才重新工作的,哦,對了,看你的年紀不會是李總工的同學吧?”王德化聽了柏毅的話,先是點頭,可緊接着卻好像想起了什麽,雙眼頓時一亮,連忙回頭問道,柏毅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才來白雲廠還不到半天,哪認識什麽李總工,于是搖了搖頭:“我連李總工是誰都不知道。”
聞言,王德化一臉的詫異:“咦,不可能呀,我剛才還看到你和李總工走了個臉對臉,怎麽能不認識?恩,我看呀,估計是李總工沒搭理你,你小子心裏有怨氣,不過我可告訴你,李總工她就是這麽個面冷心熱的人,特别是涉及廠裏的技術問題,你可别往心裏去……”
王德化話匣子一打開,就像一瀉千裏的洪水似的,停都停不下來,然而此時的柏毅卻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因爲他已經完全石化了,什麽是總工,那是總工程師的簡稱,不同于前世,總工一抓一大把,現在這個時候,能稱得上總工程師的,都是一個廠的技術扛把子,僅次于軍管會主任的存在。
柏毅早就知道李景琳不簡單,但卻沒想到李景琳能不簡單到這個地步,德國哥廷根大學高材生,這所大學或許在前世并不顯赫,不過在二戰之前,哥廷根大學的地位比之前世的哈弗、斯坦福還要強出數倍。
其中最著名的哥廷根學派,就等同于當時數學、化學、物理學和機械學的領先水平,能從這所大學畢業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更何況還取得兩個博士和一個碩士學位的李景琳,用前世的時髦話來說,絕對是有顔值,有頭腦的超級學霸。
“同志,同志?你不會也是哥廷根大學畢業的吧?”王德化不厭其煩的熱切詢問,将柏毅的思緒徹底打斷,不過柏毅還是沒有從震驚中完全掙脫出來,隻是下意識的答道:“不是!”
“那是什麽學校畢業的?”
“家裏蹲!”
“加裏敦大學?是美國的嗎?”
王德化稀疏的眉毛不由得深深皺起,正在他苦想着加裏敦大學究竟是個什麽大學時,便将前方的車間大門突然騰起滾滾濃煙,緊接着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工人和解放軍戰士便跑了出來,但更多的則是拿着盛滿水的水桶沖了進去,王德化見狀頓時止住呆立在哪裏,但在下一刻便猛的朝車間沖去,邊跑邊大喊:“快,快,快救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