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的阿晨來到了一條河邊,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河底。
清晰的河底沒有遊動的魚兒,可他看到一個人坐在岸邊,他的身上披着蓑衣,手中拿着一根魚竿。
這個人沒有回頭去看阿晨,隻是靜靜地看着流動的河水。
懂事的阿晨走進了這個人,他看到這個人的魚竿上居然沒有魚線。
于是他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河水流淌的聲音不是很大,岸邊布滿了小石子,懂事的阿晨就站在了這些小石子上。
“您的魚竿爲什麽沒有可釣魚的魚線?”懂事的阿晨問道。
“因爲我不需要魚線就可以釣到魚。”坐着的人沒有回頭。
“哦!”懂事的阿晨沉默了少許,又忍不住問道:“至少也得有個魚漂,可以讓你看到上鈎的魚兒。”
“因爲該上鈎的魚兒,自然會來上鈎,不該來的魚兒,它絕對不會來到這裏。”坐着的人回答道。
懂事的阿晨靜靜地看着河水,沉默了一刻道:“喜歡上鈎的魚兒,好像不喜歡清澈的河水。”
“許多人總是喜歡渾水摸魚,因爲天生笨笨的魚兒總以爲那裏好藏身。”坐着的人擡起了頭,他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
懂事的阿晨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才道:“如果有的人就像是這笨笨的魚兒,他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他的日子一定不會過得好,遲早會被别人送到餐桌上。”坐着的人一隻手松開了魚竿。
這隻手拿起了放在身邊的一隻杆子,這隻杆子很獨特。
“我是阿晨!”懂事的阿晨看着他手中的杆子,烏黑發亮。
“你來的時間剛好,少主已進去很久了,他不喜歡遲到的人。”坐着的人放下了魚竿,轉身對着懂事的阿晨。
阿晨看到了一雙沒有眼睛的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雖然你看不到,可也不能拿着沒有魚線的魚竿去釣魚,況且這裏也沒有你想釣到的魚。”懂事的阿晨看着瞎子。
“年輕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在這裏釣魚,雖然這裏并沒有上鈎的魚。”坐着的人是瞎子,瞎子露出笑容。
“可你釣到了一個人,今天的她還會來嗎?”懂事的阿晨望着河水的上遊。
“在生命中,誰才是真正上鈎的魚兒,這種事情誰也無法去說。”瞎子搖了搖自己的頭。
“你離開的時候爲什麽不殺了她,她似乎曉得你的一切。”阿晨道。
“我從來不殺這樣的女人,離開時我做不到,來到這裏我也做不到。”瞎子道。
“你确定她會來這裏?”阿晨看了一眼河流的上方。
“這是她的習慣,她喜歡在這個時候來到河邊見我。”瞎子的耳朵動了動。
“難道她已曉得你來到了這裏?”懂事的阿晨彎下腰,撿起了一塊小石頭,側身用力打入了河水中。
飛起的石子在河水上跳躍而過,濺起了浪花。
瞎子笑了笑沒有回答阿晨的問話,卻道:“沒有風的河水,濺不起浪花,你的手法告訴我,你的童心還在。”
“可是昔日的少主已經長大了。”懂事的阿晨再次看着河流的上方。
河道不是很寬,從河流的上方他看到了一條小船順流而下。
瞎子沒有再說話,直到小船飄到了他們的眼前。
搖船的是一名漢子,他船槳處敞開着衣衫。
小船的船頭站着一個女人,她是一副尼姑的裝扮,她的眼睛直直看着瞎子,但卻好像在看着一個死人似的,目光非常的冷漠。
懂事的阿晨終于見到這個人,也明白自己遇到的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了。
這個尼姑的年齡雖然不小了,但是從她的顔容中依舊看得出來,她年輕時候的一定美麗動人。
從她的眼神中,阿晨看到一股殺氣。
但是這股殺氣卻與很多人不相同,因爲這股殺氣中帶着一股女人對男人的仇恨。
懂事的阿晨此刻懂事了,他不在說話,他知道現在就不是自己該說話的時候。
女人冷冷地看着瞎子,等了好久,才一字字道:“你沒有忘記這個時候?”
瞎子站了起來,他手中的杆子立在自己面前,歎了口氣道:“沒有!但我知道你會來的。”
“你可知道,我來這裏并不是想見你,而是爲了殺你。”女人盯着瞎子,冷冷地言道。
“我知道!”瞎子道。
懂事的阿晨吃驚地看着他們,不但感到驚奇,而且開始懷疑他們的相遇。
女人沉默了片刻,又冷冷地道:“我需要一個你離開的理由。”
“記得我說過,我在需要我離開的時候自然會離開,在需要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的。”瞎子說話的态度很冷靜,他雖然看不到女人的臉。
“你需要的就是見到她們互相殘殺的結果?這個結果你已經看到了。”女人的聲音在提高,她的臉色開始再變。
瞎子在歎氣,他沒有去強辯。
“你不想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麽樣?”女人盯着瞎子的臉。
懂事的阿晨本想開口說話,可是他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因爲在一個女人心中充滿抱怨的時候,男人最好的回答就是保持沉默。
瞎子選擇的也是沉默。
“你離開的時候,已到了冬季,在那個寒冷的冬季,我好孤獨,好冷!”女人的話似一把刀,刺入了瞎子的心。
瞎子的臉在抽搐。
“現在桔子已經熟了,我不會再去吃秋天的桔子。”瞎子像是在自言自語。
女人忽然不說話了,她底下了頭。
懂事的阿晨看到她的手中沒有尼姑用的拂塵,她的手中提着一把劍,這是一把黑色劍鞘的劍。
劍慢慢抽出了劍鞘,她的目光變得更加冷酷了。
夕陽無限好,隻是已黃昏。
黃昏的陽光照在劍上,劍依舊還是冰冷的。
懂事的阿晨忍不住心裏打了個寒噤,因爲他認出了她手中的這把劍,它的名字叫做‘奪情!’
夕陽下女人的身影從小船上掠起。
她的動作非常地快,手裏的劍在夕陽下劍光閃動,一句話都沒有說,劍光已劃過夕陽的餘光來到了瞎子的胸前。
懂事的阿晨看的非常地清楚,他甚至聽到了冰冷的劍穿過肉體發出的聲音,這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他殺過人,也看到過自己的劍刺入别人的身體中,但是阿晨的心在此刻忽然下沉到了極點。
夕陽本來也是溫柔的,但是利劍刺入肉體發出的聲音,讓河邊本就飄過的微風,都瞬間變得寒冷了。
沒有聽到瞎子的任何聲音,他筆直地站在河岸邊,他的臉上竟然沒有露出痛苦之色,反而他開心的笑了,笑聲中像是他已從新見到了光明。
“你。。你爲什麽不躲開?”阿晨聽到了女人的驚叫聲。
“因爲隻有這樣才能讓你放下心中的仇恨!”瞎子承受着刺入胸前的劍,鮮紅的血已流出。
血在滴,而瞎子在笑。
他的笑容中沒有任何的痛苦,此刻他似乎尋找到了一種解脫。
懂事的阿晨很想抽出自己腰中的軟劍,但是瞎子的神情告訴了他,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化解一段仇恨。
雖然懂事的阿晨并不真正了解他們之間的過去。
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些什麽?
此刻他忽然心中又明白了一些什麽?
女人的眼睛中流出了淚,她任由自己的淚流淌在臉上。
懂事的阿晨隻能眼看着瞬間發生的一切。
除此之外,現在他還能做些什麽?
懂事的阿晨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他始終明白,隻要李清在他就不能這樣去做,因爲李清本就不喜歡去殺人。
女人握住劍柄的手不停地在顫抖,她沒有開口,但血順着劍身流到劍柄,也流到了她的手上。
瞎子靜靜地看着女人。
女人靜靜地看着瞎子。
懂事的阿晨終于無法再去忍受,他走到了瞎子的身邊,用手扶住了瞎子,對着女人道:“你已經做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豈料瞎子沒有回頭卻言道:“這是我們的事,跟血衣門沒有什麽關系?”
“因爲你是少主的人!”懂事的阿晨看着女人。
女人的淚已挂滿了臉頰。
阿晨已很清楚女人此刻心中的變化,他沒有在意瞎子的态度,突然厲聲道:“現在你需要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你現在滿意了?”
女人看着瞎子,嘴裏不停地在自語,“爲什麽?你爲什麽要回來?”
“我隻是想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疼痛使瞎子的臉在抽搐
瞎子的手摸到了劍上,手緊緊握住了劍,他的手緩緩将劍抽了出來。
“答應我,帶着他去見李少主!”瞎子的手指已經劃破,手掌已開始流血。
流着淚的臉遲疑着,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
“他在古墓中。”女人哽咽着道。
瞎子突然咳嗽了一聲,阿晨看到他的嘴角湧出了血。
瞎子努力使自己平靜了下來,用帶着血的手擦了擦嘴角,緩緩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女人沒有說話。
“一個男人若是背叛了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很想知道他會有一個什麽樣的下場?”瞎子又開始使勁地咳嗽。
“我不該這樣。。。”女人的手松開了劍,劍掉在地上。
“你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了!”聽到劍落地發出的聲音,瞎子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
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懂事的阿晨在聽到瞎子長長出氣的那一刻,看到一股鮮紅的血從劍傷之處噴湧而出。
頓時夕陽變得殘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