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遷就站在賭桌旁,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夥計。
進來的人正是肖玉樓。
白色的衣衫,手裏提着一把黑褐色的劍。
劍就在劍鞘之中,高遷卻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
沒有任何時候能比上今天讓他如此心碎。
因爲走進來的人,不但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自己最熟悉的一個男人。
感情沒有年齡的界限,但從年少共同走過的友情,此刻好像一道很深的溝壑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沒有一種溝壑會比眼前的這個深,高遷感覺自己就無法看到它的底。
世間隻有走錯的路,絕沒有可回頭的橋。
心靈深處搭建的這座友誼之橋,高遷看到它已經開始坍塌。
“爲什麽?”高遷盡力平靜着自己的心。
肖玉樓一雙帶着殺氣的眼睛,直直盯着高遷,他突然向前走了幾步,冷冷地道:“是李清殺了阿斌?”
高遷沒有否認,這個喜歡吊臉的阿斌本是自己客棧中的夥計。
也是血衣門的弟子。
可他是肖玉樓送來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也相信他告訴自己的每一個故事,包括阿斌的往事。
但是李清親口告訴他,這是一個叛徒,他從來到這裏的一刻,就有一個人精心策劃了這場陰謀。
“他應該是你朋友的孩子,你并沒有殺死他的父親?”高遷但願這不是一個事實。
“我的确殺了他的父親,但找到他的時候,隻是告訴他說我知道一個秘密。”肖玉樓道。
“我已知道你說了什麽?”高遷的心變得更冷了。
這是一個欺騙的謊言,隻要有一個人能編出這樣謊言,聽到的年輕人心都會沖動,沖動隻會帶來無盡的懲罰。
喜歡吊臉的阿斌,永遠都不會在知道這個答案。
這個惡毒的謊言随着他的離去,隻能成爲一個塵封的秘密。
“這裏應該有着一壇老酒。”肖玉樓沒有回答他的話,目光飄向了賭坊的二樓,這是李清最喜歡坐的的地方。
“老酒隻有老朋友才喜歡喝。”高遷拍了拍手,走向了櫃台内。
肖玉樓看着高遷走進了賭坊的櫃台中,突然長長歎了一口氣。
背影中的高遷,沒有停頓,他彎下了腰從櫃台中拿出了一壇酒,低着頭道:“爲什麽又歎氣?”
“我總是以爲自己很年輕,可看到你的背影時,發覺歲月真是不饒人。”站在門口的肖玉樓歎息一聲道。
高遷走出了櫃台,瞧着手中的酒壇子,搖了搖頭自語道:“總以爲今生與你已經無緣,可還是忘不了你。”
肖玉樓卻露出笑道:“因爲我們年輕過。”
高遷盯着他望了一眼,徑直走上了賭坊的二樓,坐到了李清喜歡坐的的位置上,靠着木欄道:“今天也許是個喝酒的好日子,你爲什麽還不上來?”
“喝酒的日子總得先辦完手頭的事情,這樣坐下來才能夠安心喝酒。”肖玉樓從二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當他的眼睛落到地上的流星錘時,目光忽然變得更加陰沉,許久許久冷冷地道:“飛貓的手法真是不簡單。”
坐在二樓的高遷沒有回答。
肖玉樓突然擡起頭對着門口的漢子,用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眼。而門口的漢子像是犯了極大的錯誤,沒有一個人吱聲。
“太湖的人,聽說都是血性的漢子,今日見到也隻不過如此。”樓上飄下了高遷的話。
肖玉樓一雙刀鋒銳利的眼睛,竟一直在瞪着他們,冷聲道:“就你們的資格也配在飛貓的面前亮出自己的兵器?”
五個漢子的臉色全都變了,尤其是抛出流星錘漢子的臉上,頓時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沒有一個漢子回答肖玉樓的話。
肖玉樓又冷冰冰地言道:“手中既然沒有了兵器,這樣的人活着也是一種恥辱。”
大胡子漢子失聲道:“你。。。你說什麽?”
“沒有兵器的人就不配留在這裏,留在這裏的人隻有可以活着的人。”肖玉樓道。
大胡子漢子的心中仿佛受到了刺激,他突然大聲道:“你以爲穿着白色的衣服,就能與昔日的西門吹雪相比,他的劍法永遠都是第一。”
站在賭坊中的人,誰都想不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連肖玉樓都似乎讓他的話怔在了地上。
肖玉樓的臉上瞬間擠滿了殺氣,仿佛漢子的每一個字都說中了他的心思,他手中的劍慢慢提起。
懷裏抱着劍的漢子,懷中的劍始終沒有放下來,他盯着肖玉樓的劍緩緩言道:“我們兄弟似乎跟了你很久,你的事情我們知道的好像并不是太多。”
“你們知道他曾經是我的老朋友,這個秘密已經足夠讓他想殺了你們。”二樓的高遷歎氣一聲。
漢子的再也沒有吱聲,突然他咬了咬牙,懷裏的劍已出鞘,劍光閃動,直直刺向肖玉樓的咽喉。
肖玉樓的劍沒有動,他的身子已向後滑出,身影退到了二樓的樓梯口。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剛才說話的大胡子,似乎這個人的話讓他在老朋友的面前傷了自尊。
用劍的人隻要劍出手,就沒有收回的一刻,劍在劍客的手中,隻要出鞘,從沒有回頭的那一刻。
劍在空中不停閃動,刹那時間漢子的劍已攻出了數十招。
肖玉樓的身子在劍的變化中不停地變換,口中不時傳出幾個字,“慢!你的劍法實在太慢了。”
在漢子刺出第十三招的時候,高遷看到肖玉樓拔出了劍,他在劍花中隻刺出了一劍,一劍就已刺穿了漢子的咽喉。
劍在拔出來的瞬間,滴着鮮紅的血。
“我最讨厭十三這個數字,你不該刺出這一劍。”肖玉樓低頭看着手中的劍。
漢子的手中已沒有了劍,他的一隻手舉得很高,直直指着眼前的肖玉樓。
大胡子漢子似乎是他們中的老大,他瞪大眼睛吼道:“你居然殺了他?”
“他不應該提起西門吹雪,他隻是一個昨日的傳說。”二樓的高遷歎了歎氣接着又道:“一名劍客最讨厭的事情隻有一個,就是活成别人的影子。”
“既然你跟随了我這麽多年,你應該記住這個道理。”肖玉樓手中的劍慢慢插入了劍鞘中。
“劍是一個劍客的靈魂,即便今日殺了我們,你也做不到昔日的他。”此時門口的另一名漢子忽然道,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刀。
冷酷的目光看着肖玉樓的一舉一動,眼睛裏帶着一種比刀還要可怕的兇光。
肖玉樓凝視着說話的漢子,他的态度恢複了冷漠,眼睛中再次露出殺氣。
說話的漢子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肖玉樓的神情,挺起了胸,道:“即便今日死在你的劍下又能如何?你的劍隻能殺那些沒有用的人。”
他在說話的一刻,反手抖出了一個刀花,在刀光的閃動中,他的刀已向肖玉樓的胸膛隻刺過來。
肖玉樓的身影飄了起來。
漢子此時看到了一個人影從二樓飄落,他在空中伸出了一隻手。
這隻手在變化的刀光中,居然生生抓住了刀背。這柄刀似乎立刻就在他的手中生出了根。
漢子用力想抽出這把刀,可就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柄刀依然還在這個人的手中。
高遷的臉上帶着微笑,他輕聲道:“他不是昔日的西門吹雪,我也不是昔日的陸小鳳。”
漢子的額頭流出了汗。
“這裏是賭坊,不是比武的校場,我們的少主肯定不喜歡這樣。”高遷道。
漢子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高遷,放開了手中的刀,轉身對着門口的漢子們道:“我們走。”
帶着‘咯吱’聲的門瞬間打開,瞬間再次關閉。
肖玉樓的身影坐在了二樓的桌子旁,他用冷冰冰的聲音言道:“不該活着的人,就是走了出去也不可能活着。”
“至少他們沒有死在這裏。”高遷站在樓下道。
“我的心思你總是能猜得出來。”二樓的肖玉樓打開了酒壇子,酒直接倒出了口中。
高遷點了點頭,走到了賭坊通往後院的門口,他似乎是對着肖玉樓,仿佛又是對着後院中的一個人。
目光沉思了很久道:“你讓他們故意來到這裏,隻是想試一試我們的少主是否真的在這裏?”
肖玉樓又喝了一口酒。
“你總想着有一天你不再是西門吹雪的影子,這是你最初的願望。”高遷道。
肖玉樓再次喝了一口酒。
高遷對肖玉樓的樣子并沒有吃驚,反而笑了笑再道:“你很想試一試少主是否能夾住你的劍?”
肖玉樓停住了手中的酒,他的目光變得遲疑,他盯着李清曾經坐過的椅子,仿佛此刻李清就坐在這裏。
“你真能夾住我的劍?”肖玉樓自言自語道。
站在樓下的高遷深深歎了一口氣,他走到了一張賭桌旁,将手裏的刀輕輕放到了賭桌上,然後道:“也許你永遠沒有與他比劍的機會。”
“你就這麽肯定?”肖玉樓的身影出現在了一樓,他用一種很獨特的眼神看着高遷。
“這是你一生唯一走錯的一步路,你不該帶着他們來到這裏。”高遷的目光透過肖玉樓的人,看着賭坊的後院。
肖玉樓從高遷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影。
他本想回頭去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這個人絕對不是李清,他堅信。
此刻在黃昏的賭坊中,突然傳出了一陣傷感的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