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隊,從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來看,這個家夥就是那個肇事司機無疑了,你怎麽……”獅城刑警大隊支隊辦公室裏,平頭看着坐在那裏翻看卷宗的阮健,欲言又止。
阮健看了他一眼,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按照李健那邊提供的車牌号,查找到了車主,又在發過去的照片得到确認之後,讓人将車主帶了過來,經過一番審訊調查後,完全确證這就是位于蓋頭鎮後塘村路口車禍的那個肇事司機本人。
對方堅稱自己并沒有撞到過人,不過對于辦案經驗豐富的刑警們來說,這套說辭每個犯罪嫌疑人都會說,并不稀奇,更沒有誰會相信,畢竟證據已經十分充分了,僅憑着個人的一面之詞就想要推翻那些确鑿的實證,當法律是擺設呢?
但是阮健是相信地,他早在李健那邊已經得到了提醒,知道這案件不是表面那麽簡單,其中有鬼在插手,真情也不是現在能夠看到的這樣,起碼這些有效證據無法體現出鬼怪的存在來。
之後李健也通過電話告訴了他,“有人”已經在那個車主過來的時候看過了,也确定了對方的确曾被鬼附身操縱過,這基本上能夠确定這起案件事實上就是那鬼犯下的。
阮健知道那個所謂的“有人”其實就是李健那邊的鬼,阮健也不知道李健究竟是如何與他們打交道的,但是看起來他不僅能夠和他們正常的溝通,還能夠驅使他們去做一些事情。
至于有沒有可能是那鬼和車主本身達成了什麽協議之類地,又或者裏面還有什麽内情,這個誰也不知道,但基本都可以推翻,因爲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車主與被害者有什麽利害相關,他沒有殺人動機,當時亦沒有酒駕或者其它會導緻自己腦子不清醒的狀況,而若是說有意,通過調查來看他也是一個很本分很踏實的人,心理側寫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或許很多很多的東西隻是對方的僞裝,但阮健有豐富的刑偵經驗和毒辣的眼光,他能夠看得出這車主的的确确對事情一無所知,他們用各種方式訊問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而最後更是确定了對方有一段記憶的空白期,這也讓阮健對于李健所說的事情更加确信了,因爲這段時間和李健那邊傳達過來的訊息也是相吻合的。
不過就算是這些都能夠确定下來了,但對于阮健處理這起案子也并沒有實質性的幫助,反而更讓他感覺到爲難。
其實這案子如今在所有的手下看來都已經是簡潔明了了,卻都疑惑爲何阮健還壓着沒有上報結案,可不隻是平頭一個人。
而這也正是阮健感到頭疼甚至棘手的地方,他現在知道真相,确定這位車主的确是冤枉的,最起碼車禍本身是與他無關的事情,連過失都算不上,但這卻沒啥用。
這裏有點兒像是有人穿着另外一個人的衣服去殺人,總不能以此認爲這個人有罪吧?麻煩的地方在于這件案子裏是有鬼操控着他的身體去犯罪,而這卻是他無法證明的事情。
他在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夠周全的處理好,最主要的還是要如何證明那車主的确沒有犯案,這很難,真的很難,可知道真相的他又不得不去做。
“你說,我們辦案是爲了什麽?”此時阮健問着,卻也沒打算從平頭那裏得到回答。
他剛剛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說要讓自己靜一靜,本來等着結案的一衆手下幹将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地出去了,之後過了很久平頭才過來,阮健因爲沉浸在自己進退兩難的思考中連他敲門都沒有聽見。
“辦案……爲了查明真相,爲了公平、爲了正義,當然也是爲了對得起我們的身份,我們是刑警嘛……”雖然不知道阮健怎麽突然有此一問,愣了一下之後平頭還是立刻就回答着,這幾乎是萬金油一樣的答案。
當然他也的确是這樣想的,盡管已經好幾年了,但他還沒有完全磨滅曾經在警校的熱血,也是因爲在阮健手底下的緣故,盡管時常會被認爲是毛躁卻依然會一往無前的去做那些事情,反正出了事情隊長也會幫他兜着。
這也是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阮健在此事上的猶疑的原因,因爲他們相信阮健不會是那樣的人。
“是啊,爲了真相,那如果,知道真相,可卻不知道該如何證明呢?”
平頭失笑道:“不可能吧,隻要做了就肯定會留下痕迹,沒有絕對完美的犯罪,這可是當初我剛來的時候阮隊你教給我的。何況這……這件案子怎麽也談不上完美的犯罪吧?”
阮健強調道:“我說的是如果!”
平頭遲疑了,半晌才道:“那得看是什麽原因了……”
“什麽什麽原因?”
“其實我們都知道,有些時候證據都指明的真相未必就是真的真相,因爲即便是再豐富的刑偵經驗、再周全的探案設施,都有可能出差錯,甚至可能一開始的方向就錯誤了,那就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而關鍵性證據的缺失,也同樣會導緻結果的不同,我們能夠做到的隻不過是在保證調理的情況下,讓案情盡量還原出來,哪裏有可能真的一定就得到真相?所以……”
“所以?”
“所以如果真的知道真相并且确信的話,其實完全可以不用考慮證據方面的問題了,既然結果注定是錯誤的,爲什麽還要去選擇什麽樣的過程?隻是這樣比較麻煩的是,可能我們就沒有辦法通過正常的程序去懲罰罪犯了,甚至可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平頭說着說着,卻沒注意到阮健的眼睛突然大亮起來。
如果說他們辦案尋求最終真相的目的就是爲了去懲治犯罪、同時告慰受害者,那麽僅以車禍這件案子來說,根據李健和他所說的那些事情來看,受害者那邊已經得到了“寬慰”,真正的罪犯也已經得到了懲處,那麽關于這車主的問題,其實也就沒有那麽複雜了,因爲既然反正得到的是錯誤的結果,那麽爲何要去管過程如何呢?
他也想出了如何比較恰當處理這件事情,問題的關鍵就在于讓車主與被害者家屬那邊建立聯系,如果能夠取得那邊的諒解的話——實在不行可以去求李健那邊幫忙,相信可以做到,那麽雖然無法做到完全将車主從此事中脫離出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科學、證據不相信鬼怪,他也不可能到處去瞎嚷嚷所謂的真相,那就隻能委屈一下對方——而通過取得諒解的方式最大化的減輕對于車主的處置,也是目前來看最好的結果了。
法理不外乎人情,而真相,能讓他無愧于心。
……
市立醫院,張青衣的身體狀況雖然已經好了很多,但在醫生的建議下仍然要住院觀察幾天,然後才會被父母接出去。
老兩口拗不過這寶貝女兒,也不再提什麽一定要返鄉的事情,尤其是現在張青衣有孕在身,也實在不方便長途跋涉,所以就算出院了,他們也會在蔡啓智留下來的房子裏住下。
本來他們擔心女兒會睹物思人,但是張青衣之前特意回去過一次,表現得還算平靜,兩老這個時候都是萬事順着女兒爲先,也就不去想那麽多了。
不過這房子本身頗爲簡陋,就算之前有張青衣幫忙操持,但她和蔡啓智工作才剛剛起步,生活過得有些緊巴巴地,也沒辦法多置辦些什麽東西,何況之前有消息這裏在接下來一兩年可能面臨拆遷,也就更不回去考慮那麽多了。
但是張父張母不可能看着女兒繼續住着這麽簡陋的地方,既然不搬出去,那就隻能把這裏重新整修一下,倒也沒有花到多少錢,畢竟實際上也隻能是暫住,簡單的清理和裝飾一下就好了,一切照顧着孕婦的心情。
而此時的張青衣在病床上,撫摸着還沒有怎麽顯懷的肚子,看着父母在身邊陪着,一時也有些心疼愧疚道:“爸、媽,到現在還要讓你們操心,我是不是很沒有用?”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呢?”張母一臉慈愛的看着女兒,“我們都退休了,反正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現在就等着抱孫子,不是也挺好。”
張父不善言辭,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麽。
張青衣心思很敏感,知道老兩口其實未必心裏真的對這孩子有多麽的期待,最多就是愛屋及烏罷了,不過老人嘛,真等孩子生下來了,不信你們還坐得住。
她笑了笑,正想要說什麽,突然聽到外面驚叫一聲,差點吓了一跳。
張母見此也是立刻擔憂道:“老頭子,去看看怎麽回事兒?青兒别擔心,沒事地啊,爸媽都在這兒呢。”
張青衣有寫哭笑不得,“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張父此時已經走出病房門,看着外面走廊上,卻見隔壁的病房那個時常見到的很好脾氣的年輕人拖着他兒子要走,十分郁悶的樣子,但那原本看着也挺斯文的小孩此時卻抱頭蹲防,任他怎麽拖也不跟着走,還一邊在驚惶大叫:“鬼啊、鬼啊、好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