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換了芯子就異常乖巧的梅雅麗被她大伯娘抱着,跟在佘玉芬身後一起回了他們一家三口兒暫時借住的李國文家。
将梅雅麗放到炕上自己玩兒,她大伯娘一邊幫佘玉芬收拾碗筷一邊低聲問佘玉芬,“要是雅麗她奶當時真沖上來,你真的會打她嗎?”
佘玉芬斬釘截鐵的回了她兩個字,“真的。”
梅雅麗她大伯娘欲言又止。
佘玉芬笑笑,“嫂子可是覺得我不孝順?”
梅雅麗她大伯娘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也是被逼出來的。别說你受了她這麽多年磋磨,就說我吧,我才被她罵了兩回,還不是一樣怕她怕的要死。”
佘玉芬長長歎了口氣,“我也怕她。這十裏八鄉的,約麽也沒人不怕她了。可怕有什麽用呢?你也看到了,我和志軍繞着她走,她就找你們大夥兒的茬兒。要是都這樣了我還繼續忍着讓着,以後我家有事兒,還有人敢來給我們幫忙嗎?我不能讓她把我們一家三口兒趕得沒了活路。”
梅雅麗她大伯娘連連點頭,“你說得對,怕也沒用。”
頓了頓她又道:“可我總覺得雅麗她奶不是個懂得收斂的。今兒個(今天)她吃了虧,以後怕是要加倍找補回來才能平了心氣兒。”
這話有挑撥人家婆媳關系的意味在裏頭,所以梅雅麗她大伯娘其實是不想說出來的,可是她又擔心佘玉芬沒個防備,事到臨頭會吃大虧。
佘玉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謝謝嫂子提醒我,我會多留個心眼兒的。不瞞你說,其實剛才我就帶了把尖刀子呢。”
梅雅麗她大伯娘吓得腳都軟了,“玉芬啊,咱可不興動刀子的,你可别想不開啊。”
佘玉芬笑着扶住她,“我沒有想不開,我就是怕她再跟分家那時候似的,仗着自己會耍橫就不知收斂。老話兒不是說了嘛,愣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想讓她知道,我比她還豁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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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後,梅雅麗家的新房子終于修建完成。
爲了犒勞辛苦多日的親戚、鄉鄰,佘玉芬專門跑了一趟黑崗鄉的大集,采購了若幹菜蔬、肉蛋以及白酒回來。
菜蔬除了一把韭黃,其他的依然都是白菜、茄子、辣椒等可以長久存放的菜蔬。
肉類也很單一,除了他們這兒常見的豬肉、雞肉,就隻有冬季時小販們從沿海地區販運過來的鲭(qīng)魚。
因爲人多,佘玉芬直接買了一整塊凍滿了鲭魚的冰塊兒。
那冰塊是一個極其規整的長方體,裏面一共凍着大約三十條鲭魚,來幫工的諸人每人吃上一條都還有剩餘。
至于白酒,他們這兒的人可不興喝什麽貴價名牌酒。
說到買酒,大家隻會想到村人自釀的老白幹兒。
賣酒的人把酒裝進白色的塑料桶或者綠色的玻璃瓶,一斤或者二斤一瓶,五斤、十斤或者二十斤一桶。
爲了能讓大家敞開了喝個夠,佘玉芬一口氣買了兩桶共計四十斤白酒。
煎魚、排骨炖土豆、豬肉白菜粉條炖豆腐、茄子辣椒炖五花肉、小雞炖蘑菇、韭黃炒雞蛋、蔥花餅、大米飯,香氣四溢的飯菜用大瓷盆、大鐵盆裝着,流水一樣端上了桌。
被梅志軍請來一起吃飯的梅勁峰高興極了,他先是在梅志軍的陪同下,和大隊書記李國文一起房前屋後的走了兩圈,然後才一臉激動、滿腔欣慰的坐到了暖呼呼的土炕上。
土炕的面積有限,坐不開一起吃飯的近二十個人。
好在他們這兒的房子都是分了東屋西屋的,梅志軍和佘玉芬完全可以把客人們安置到兩個屋子裏分開招待。
坐席時,梅勁峰陪着李國文、梅二太爺、梅六太爺、佘老爺子、佘鳳剛等梅志軍的長輩坐了東屋那桌,梅志軍的堂兄弟、堂嫂們則坐了西屋那桌。
至于梅志軍和佘玉芬,這兩口子一個在兩個屋子裏來回敬酒,另一個則在帶孩子的同時負責添酒添菜。
因爲人太多、梅家的餐具又少,所以佘玉芬又問梅雅麗她大伯娘借了她家的炕桌和餐具。
一群人分作兩撥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熱鬧的房頂都快被掀了。
隔着十來戶人家,趙慧英所在的那個老梅家也熱鬧得很。
不過與梅志軍他們家的這份熱鬧不同,趙慧英她們那兒的熱鬧跟喜慶兩個字根本不沾邊兒。
梅志軍隻請了梅勁峰去吃飯這事兒讓趙慧英自覺丢了大臉,但她卻又拉不下臉來主動跟去。
不僅沒有主動跟去,在梅志軍去請梅勁峰的時候,她還狠狠鄙視了一番梅勁峰的“沒囊沒氣(沒脾氣,沒志氣)”。
但等到梅勁峰和梅志軍一起走了,趙慧英的這股邪火兒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彼時正是中午時分,但她卻絲毫沒有去做午飯的意思。
梅志鳳知道她心裏不痛快,也不敢問她今天吃什麽這樣的話。
她去到院子一角抱了柴火到竈房裏,然後就開始淘米準備煮飯。
其實她很想吃頓好的——她想證明即使離了梅志軍,她們母子(女)三人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可趙慧英的臉色卻讓她不敢自作主張。
她怕趙慧英會揪着這事兒,罵她不會過日子、敗家。
倒不是趙慧英真的認爲吃頓好的就是敗家,而是她此刻正心氣兒不順,任何一點兒小事兒都非常有可能成爲她發脾氣的借口。
梅志鳳不怕趙慧英發脾氣,但她害怕趙慧英發脾氣的對象變成她自己。
因爲深知趙慧英的戰鬥力是何等強悍,所以梅志鳳一點兒都不想成爲那個不幸的出氣筒。
梅志明比她還精,她隻是躲着明哲保身,梅志明卻是主動把矛頭對準了梅志軍。
“我二哥也太過分了!雖然娘您不缺他那口吃的,但他怎麽能因爲您不缺就忘了孝順您呢?”
“有好吃的、好喝的不想着先孝敬老人,他也不怕吃進嘴裏的那些東西都打肋巴(肋骨)下去。”
趙慧英沉着臉聽他聲讨梅志軍,被她握在手裏的旱煙袋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着炕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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