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軍冷哼一聲:“有話就說,扭扭捏捏的,跟個婦人似的。”
“她如今是慈甯宮小廚房的宮女。”無念空對小将軍的不待見視若無睹,涵養極好的道。
小将軍心中驚歎采陌是因爲什麽任務需要混到太後身邊去,但一想到蘇靖川,他就了然了。
采陌那日在萬花樓遇到的那個叫做玲珑的女子,被送到了皇上身邊。阮娘套住了宇文少景,也就等于将右相一派拿捏住了。玲珑套住了皇上,也就等于在皇上身邊放了一雙眼睛。然後讓采陌來套住了他和太後。
想來箫亭和平安王府也會有天樞閣的眼線。
小将軍不得不佩服那背後布局之人,這樣一來就完全将皓月城的幾大主幹勢力置于自己的眼睛之下。而且這些布局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無論是謀略還是心機都是常人不能比拟的。
常說的走一步看十步,說的怕就是那布局之人了。小将軍想到此處,越發迫切的想快些把那天樞閣的閣主給挖出來了。
十八坊由來已久,想來不僅僅是皓月城的幾大主幹勢力,便是整個皓月城的情況他應該都是了如指掌的。
“師兄不愧是無問山莊的莊主,消息就是靈通。隻是不知,爲何師兄給小弟提供的天樞閣的消息卻有些單薄。師兄可不能堕了無問山莊的名号。”
小将軍這一番話,誇獎不像誇獎,嫌棄不像嫌棄,引得無念空笑罵:“你還真當無問山莊真的無所不知了。”這世上,哪裏去找什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和這樣的地方。
小将軍不置可否,無問山莊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不然父親也就不會把他扔進去了。
“師兄慢走,我就不送了。”小将軍毫不客氣的下着逐客令,完全沒有以禮相待的意思。
無念空似乎習慣了小将軍的這種行爲,從小将軍的書房順了一本古籍便面含微笑的走了。
采陌頂着一個巨大的黑眼圈,心中歎氣還好易容之後便看不見了,若不然怎麽好見人。
她用冷水拍了拍臉,強行打起精神。既然主子已經來了皓月城,那她今日就需要趕緊把事情說了。
完事之後,她若能活着出去,她在去找主子領罰。
她如往常一樣,到了固定的時間就去給太後送瓜果,順便陪着太後說說話,講一些轶事。
現在慈甯宮的人都知道,這已經成了太後和采陌一個固定的習慣了。
今天太陽有些大,太後便把一個柔軟的躺椅搬到了慈甯宮專門搭的葡萄架子上面。
葡萄架子被打理得很好,已經結出了一串串的,豐滿圓潤的葡萄,隻是還沒有到葡萄成熟的季節,果子還是青色的。
頗有些農家小院的味道,與皇宮的森森宮牆十分不搭。
采陌很自覺的搬了個小凳子坐到離太後不近不遠的位置,太後舒舒服服的躺好之後,便問:“今日準備給我講些什麽?”
采陌轉了轉眼珠子,很是伶俐的笑道:“是一個前兩年的時候我聽一個賣蔥花的老婆婆講的。”
太後做出洗耳恭聽狀。
采陌就如從前那般,聲色并茂的開始給太後講了起來,不過今天的這個故事,是她有意杜撰的。
隻聽她清脆幹淨的聲音回蕩在葡萄架下面:“賣蔥的婆婆說,早年的時候,她在一個大戶人家裏面當丫鬟。因着還算有些眼力見,爲人也算機靈,便被撥去伺候了夫人的長女。”
“那大戶人家也是詩書傳家,在嶽陽一代頗有名望。家中夫人一心想把大小姐培養成溫婉賢淑的女子,奈何大小姐卻活潑好動,不喜詩詞歌賦,偏好哪些刀槍劍棍。夫人氣得不行,但再生氣,也不可能真的跟女兒生出嫌隙。夫人最終在大小姐的各種軟磨硬泡之下,給大小姐請了一個綠林中會武的女先生教導大小姐習武。”
“大小姐習武後不久,就喜歡女扮男裝的出府去玩兒。行爲說話皆如男兒一般,還結交了許多男子,與他們兄弟相稱,成爲了摯友。其中有一個的父親是一位守關大将。”
“那位每年都會道邊關去呆半年,半年在邊關厲練,半年呆在老家代父盡孝。那大小姐因爲性子豁達外放,結交的好友裏面各類人員都有,甚至還有許多綠林衆人,四處拜師學武,武藝越發精進。在十五歲那年,偷偷從家裏跑了出去,跟那守關大将的兒子一道去了邊關。”
“恰逢外族來犯,她便以守關大将兒子義兄的身份在軍營裏面同将士一道上陣殺敵。大小姐雖然是女子,卻巾帼不讓須眉。在戰場上大放光彩,屢出妙計,最終協助那守關大将擊退外族來犯。戰勝之後,朝廷論功欣賞,大小姐得封了一個三品将軍。然那被擊退的外族并不甘心,聯合其它幾個毗鄰的外族一同進犯,大小姐主動請纓去了邊關。這一仗一共打了三年,大小姐依舊打了勝仗,在軍中聲威一時無二。在打仗的第一年,主帥便被敵軍用計毒殺了,大小姐便挂了帥。帶領衆将士守住了國土,打了勝仗。”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大小姐因此遭人妒忌,被人查出了她乃女子身。女子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入朝圍官這種事情,讓大家覺得十分荒唐。而且,還是一個女子守住了國門,更是讓許多男子覺得難堪。”
“便有無數的文人、男子對大小姐口誅筆伐,要求皇上削去大小姐的官身,并判大小姐一個欺君之罪。”
“大小姐在軍中的時候,提拔了許多能人,其中有一人受大小姐提攜頗多,見大小姐……”
“你是什麽人?”采陌看着太後娘娘的目光由開始的慵懶惬意,變成疑惑,再到晦聲莫測,依舊字字清晰的講着,直到太後冷聲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采陌沉穩鎮定的看着太後,她既然開口說了今日的這些話,就已經做好了被太後識破身份的準備。
“民女是什麽人并不重要,太後娘娘可在願聽民女講一個故事。”
太後冷哼:“不過是胡謅的故事罷了,有何可聽之處。”
采陌說是聽買菜婆子講的這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買菜婆子伺候過的一位小姐,那邊說明這故事應當是真實的才對。但南國至今也有許多年了,她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女将軍。
唯一一個挂帥出征過的女子,便隻有她。
采陌淺淺的笑了笑道:“故事卻不是胡謅的,隻是我把當中的人物改了改而已。民女進宮不過就是爲了給太後娘娘講個故事而已。”
“哦……”太後挑了挑眉,撫摸着自己拇指的指甲,緩緩道;“左右無事,我便聽聽你要講什麽故事吧!”
采陌見太後面上的表情短暫的冷凝之後,便恢複了平日的閑适與雍容。暗道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也不愧是能守住國門的女子。
采陌在慈甯宮帶着的這一段時間,同太後越是接觸,就越發的從心底裏敬佩太後。
從前她最敬佩的女子是阮娘,因爲她聰明、厲害,而且活得肆意明媚。如今她最敬佩的人卻變成了太後,出可上陣殺敵,進可安居後宮。
在面對莫名出現在慈甯宮的外人,且還有可能是對她有威脅的外人的時候,卻能如此鎮定,心性之沉穩。
這樣優秀的女人,卻不知爲什麽會有皇上那麽無能的兒子。
采陌放下思緒,專心且真誠的道:“北邊有一塊珠寶,人人皆願得之。然現如今拿着那珠寶之人,卻并無守護那珠寶,和鑒賞珠寶的能力。可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有能力守護那珠寶,且深深的懂得那珠寶的價值,十分珍視。”
“便有許多人想要推舉能者,讓其得之。那無能之人雖自己無能,卻家族強大,家族給他請了守護着。那守護者因着受過其家族恩惠,便死心塌地的守護無能之人。”
“守護着很強大,但在強大也隻有竟有一族之人。有能之人身邊卻能人衆多,最後守護着寡不敵衆,雖傾全族之力,卻依舊落得個身死命隕的下場。太後娘娘覺得,那無能之人會如何做?”
太後心中冷笑連連,隻怕這故事裏那無能守護珠寶的人就是她兒子,當今皇上了。那珠寶麽,就是皇位。有能之人?呵呵……,何爲有能呢?
“姑娘想說什麽,就直說好了。你也伺候了我一段時間,知道我是不喜歡繞彎子的。”
“民女隻是好奇,太後娘娘覺得那無能之人會如何做罷了。”
“世事無常,我又不是那無能之人,又怎知他會如何做。”太後淺笑着回答,不過一個膽大的小丫頭片子而已,把主意打到她頭上,還太嫩了。
不過單就她敢隻身入慈甯宮,又同她說這些話,倒是個膽子大的。
敢說皇上是無能之人,她便可以給她治個大不敬的罪,一頓闆子打了之後拖出去扔了。
太後不安常理出牌,采陌倒也不驚慌,而是繼續發問:“可那守護者一族,難道該爲了一個不是他們的東西,也并非他們所觊觎的一個東西而命喪黃泉嗎?”
是呀!最無辜的可不就是那些在權利争奪中的犧牲品麽。
所以,她才會讓護國将軍不要管這些爛事,這是先帝造的孽,不應該牽涉其他人。
太後忽而笑了笑,那笑容帶着幾分真心:“你是誰的人,爲何會幫着護國将軍府。”
護國将軍是決計不會派人來跟她說這些話的。
“民女隻是一個受過護國将軍府恩惠的人。”采陌見太後的笑容,便知道太後是聽進去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你不願回答,我便不多問。你知道的事情卻是挺多的,你倒是很看好蘇靖川。”既然攤明了,太後也不再說暗話。
“我也并非看好蘇靖川,隻是皇上……”采陌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回答太後。她隻知道,即便是太後不主動将護國将軍府牽扯進去,但護國将軍府畢竟跟太後是綁在一起的。
蘇靖川登上大寶之後,即便是不拿掉護國将軍府這個名頭,但兵權、尊敬、信任卻統統都會沒有的。
那麽驕傲的小将軍,國家的英雄護國将軍,于他們而言,頂着那樣一個空有殼子的護國将軍府,無疑比殺了他們還痛苦。
主子是要送蘇靖川上位的,而護國将軍府是支持當今皇上的,她與小将軍之間,除了身份,還有立場,都隔着巨大的鴻溝。
采陌心中一片冰涼。
太後卻是閉上了眼,緩緩對采陌道:“你走吧!我已經跟護國将軍說過,讓她不用插手皇兒和蘇靖川的争鬥。這是先帝留下的爛賬,這種家務事,我自會收拾。”
采陌一愣,沒有想到太後會這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了,太後原本就沒有想過讓護國将軍府卷進來。
如今還主動放她走。
她實際上在太後今日的瓜果裏面,已經注入了能讓人神志不清的夢羅香。
她已經做好了太後會讓她走不出慈甯宮的準備,所以才會給太後下毒。太後一旦想要喊人,她就會捏爆纏在手心的誘發夢羅香産生藥效的藥。然後給太後下令,讓太後下命令讓她出宮采買,她就趁此離開皇宮。
中了夢羅香的人,會按照下毒者的命令行事。藥效很好,但時常較短。
“再不走,我可是要反悔了。”太後并未睜開眼睛,悠然的道。
采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将夢羅香的解藥放到了裝着瓜果的盤子的旁邊,對太後深深的行了一個禮之後,真誠道:“民女願太後娘娘有一天能自由飛翔。”便大步往慈甯宮外而去。
太後睜開眼,一雙眼睛如雪水清洗過一般,十分清明,她啞聲道:“吳安,通知下去,放檀兒出宮。”
吳安領命退了出去。
自由飛翔麽,自由是什麽,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的,皇宮外面的空氣是如何的,她好像,全部都忘記了呢。
本書由潇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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