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軍見采陌眼神茫然,神色悲戚。心中驟痛,坐到采陌身邊,将采陌攬進懷裏。
他不知道她過去遭受到了什麽樣的事情,亦不知道她和那個花魁在房裏說了什麽,可他深深的知道,他不想看見她難過。
他輕輕的撫着她瘦弱的背脊,心疼的道:“你都自身難保,所以無需自責。”
小将軍雖然不知道二人具體的關系,但他知道采陌是想幫那個花魁的。人人都知道女子十八坊的掌櫃金貴,十八家鋪子收益很好,日進鬥金。
可又有誰知道,她們隻能支配收益中很少一部分的銀錢呢。若不是他今日親眼所見,他大概都是不知道的。
所以,她自己本就受人控制,又哪裏還有多餘的能力去幫助其他人呢?
采陌聽出了小将軍話中的心疼,眼淚不受控制的就從眼眶裏面溢了出來。她被小将軍摟在懷裏,眼淚打濕了小将軍薄薄的春衫,灼傷了他的胸膛。
此時的采陌,像一隻彷徨無助的小獸,如同失去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可同時,她又在自責,又在厭惡自己的自私和矯情,她矛盾極了。
小将軍隻覺得采陌溫熱的淚水,如同灼烈的岩漿一般,燒的他很疼,他從來沒有如此心疼過。
他直接把采陌抱到了他的腿上,将采陌整個人都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緊緊的擁抱着她,無聲的告訴她,他在陪着她。
他不敢輕易的開口說什麽,向來能言善辯的小将軍第一次害怕自己笨嘴拙舌惹得采陌更加難過。
采陌感受到了他的小心翼翼,隻覺得他的胸膛如同一扇堅實的屏障,給予了她強烈的安全感和支撐,能夠讓她不倒下去。
她情不自禁的攀住了那扇屏障,害怕那扇屏障離開了自己,讓她再次陷入黑暗。
采陌知道,她們這種活在陰暗中的人,需要冷心冷情,把自己死死的封鎖在黑暗裏面。
可是她呀,很喜歡陽光,很喜歡溫暖,很喜歡熱鬧。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眼線,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
小将軍親了親采陌的發頂,無聲的安慰着她。
采陌忽然開口問:“你爲什麽要對我好?”
小将軍正欲開口回答,采陌卻又繼續道:“我很自私,我很貪心,如果我在和玲珑比賽的時候沒有盡全力,玲珑就會是今朝有酒的掌櫃,就不會需要道青樓來。可我自私呀,我想當十八坊來當掌櫃。做十八坊的掌櫃,不會時時刻刻的需要出去殺人,可以生活在陽光下。可我明明很自私了,看見玲珑的時候又忍不住心生同情,我多麽的表裏不一,多麽的可笑。”
采陌無聲的哭着,斷斷續續的說着,将最不堪的自己生生的展露在了小将軍面前。
小将軍耐心的聽着,他沒有覺得采陌自私,也沒有覺得采陌貪心,亦不覺得她好笑,反而是生出了無盡的心疼。
他從來不知道,她如此的敏感多思,如此的脆弱,又如此的純粹。
他如同在哄小孩一般,輕輕的拍着采陌的背脊,和風細雨的道:“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不要覺得自私可恥。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見任何人都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施善的。你與玲珑比試,玲珑技不如你,所以你才争取了這個機會。所以,這不是自私的行爲。”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平安和樂,一聲順遂。這亦是人知常情,所以你并不貪心。而你對玲珑的處境心生同情,說明你善良。你尚且受人掌控,不得自由,又哪裏還有多餘的力量和力氣去幫助她,所以這并不是你表裏不一。”
采陌擡起淚眼朦胧的雙眼,聽見小将軍的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找小将軍确認:“真的嗎,是這樣的嗎?”
小将軍無比溫柔的用拇指拭去采陌眼角的淚水,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笃定的道:“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小将軍的手指因爲長年習武的緣故,有些粗糙,摩擦着采陌的眼角并不舒服,可卻讓她沉浮的心忽而安定了下來。
然而就因爲心安定了下來,采陌才驚覺自己方才在他面前洩露了不少情緒。小将軍雖然答應了不從她身上下手,可不代表不會去查玲珑呀。
玲珑既然要借妓子的身份行事,她此番作爲,小将軍定然已經确定了玲珑跟她的出處是一樣的了。
若是小将軍去查玲珑,她這不是害了玲珑,把玲珑暴露出來了嗎?
她擡頭看着小将軍,請求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查玲珑。”她知道她這樣的請求有些過分,有些強人所難。所以在說完之後,又嗫喏的道:“如果你不願意,那就換作查我,不要去查玲珑。”
小将軍是派人去查玲珑了,但聽得采陌的請求,看着她無措的樣子,心中堵得慌,他哪裏舍得她難過。
将采陌往懷裏緊了緊,歎了一口氣道:“好,我不查她,也不查你。”他不會查玲珑,隻會派人監視她。
素來聰慧靈動的采陌,卻在跟她處了一會兒之後,産生了這麽強烈的情緒波動。傷害采陌的人,他都需要防備和警惕。
采陌沒有想到小将軍竟然會答應她這麽無禮的請求,當即驚訝的擡頭,一雙烏黑的眼睛因爲驚訝而瞳孔有些放大。
因爲眼淚的洗禮,越發的幹淨清澈,而眼眶微微發紅。看得小将軍心尖一軟,升起了無限的憐愛之意。
采陌一臉感激的道:“謝謝你。”
小将軍見她情緒好了有些了,當即捏了捏她的肉臉,再次強調:“都說了,本将軍不接受任何口頭緻謝。”
采陌有些汗顔的低頭,是了,她今日已經同小将軍說過三次謝謝了。這樣一想,自己欠他的人情還真挺多的。
“那你想要什麽謝禮?”不要口頭緻謝,自然就是要謝禮的。
“嗯……”小将軍故作深沉的托腮思索。
采陌有點擔心小将軍提出的謝禮她給不起,當即開口道:“是要我能給得起的。”她有多少家底,小将軍是知道的。
若是他提了不切實際的要求,屆時她給不起可就尴尬了。雖然這樣的提醒顯得她有些小氣,但她隻有這麽點能力,她也大方不起來。
小将軍聽聞采陌的話,面色越發的深沉了,掙紮片刻之後,妥協的道:“那你就給我做兩身衣裳吧!”
采陌有些郝然的垂頭:“我針線不怎麽樣。”她在天樞閣的時候,什麽都在學,但就因爲什麽都在學,所以她除了釀酒之外什麽都會,卻什麽都不精通。
小将軍平日裏穿的衣裳都是上好的,衣服上面繡的圖案針腳都是細細密密的,一看就是很好的繡娘繡的。
“無礙,能穿即可。”小将軍看到過采陌自己繡的帕子,雖然沒有他府中那些專業的繡娘技藝那般好,卻也尚算不錯了。
隻要是她做的衣裳,在他眼裏就是最好的了。
要知道,每次他爹穿着他母親做的衣服的時候,那副美上天的樣子,他就在想,等他有了媳婦了,他也得讓媳婦給他做一身,他好去他爹跟前炫耀回來。
“那好吧,我會認真做的。”采陌真誠的道,她是發自内心的,想要好好感謝小将軍。
而且做衣服,這也在她的财務承受範圍之内。
采陌是不知道,小将軍一早就打好了讓采陌給他做衣服的主意。什麽深沉思索,故作爲難,面帶掙紮,都是煙霧彈,都是迷惑人的。
都是爲了讓采陌不推辭所做出來的樣子。
“爺,到了。”此時墨衍的聲音在馬車外面響起。
這個到了,自然是到的采陌酒坊後院的後門處。從萬花樓出來後,小将軍就讓扮作車夫的墨衍先送采陌回了。
采陌正欲下馬車,這才發現她和小将軍呈一衆很暧昧的姿勢在一起。她被小将軍圈在懷裏,她坐在小将軍的腿上;小将軍雙手還攬着她的腰,而她和小将軍緊密的帖在一起。
登時面上一紅,迅速的起身,飛快的下了馬車,一言不發的敲開後門,逃也似的跑了進去。
小将軍看着采陌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愉快的笑容,但旋即又被他壓了下去。
采陌在沒有到十八坊當掌櫃之前,是怎麽過的,他必須知道。
既然她背後的主子這麽不甘寂寞,這麽想來趟皓月城這趟渾水,那他就不愁抓不到他們的把柄。
萬花樓昨夜發生了一件奇事,有一女子扮作公子用五千兩的高價,買下了花魁玲珑的第一次。買下第一次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跟玲珑同房,被玲珑發現在之後,羞惱之餘直接将那女子逐出了閨房。
女子逛青樓就很奇怪了,逛青樓還買花魁的初夜,這就讓人覺得很詭異了。
雖然時下有男子同男子之間的斷袖情,但卻對女子與女子之間的事情是聞所未聞的呀。
男子同男子,至少還有個作案工具。這女子與女子,要如何……,也難怪玲珑姑娘會羞惱之下将那姑娘逐出來了。
能夠一下開出五千兩這樣高價的女子,當然是家中富裕的。一衆人皆暗中打聽,皓月城中誰家的姑娘有那種癖好,生怕自己娶回去的媳婦是個喜歡女子的。
那感覺,真的是不要太酸爽了。
對于這些事情,身爲正主本人的采陌,就淡定許多了。
她于次日帶着那三幅畫,準備去找個好的裝裱化作的鋪子先把畫作裝裱起來,然後準備在去買要給小将軍做衣衫的布匹,以及上好的絲線。
她見小将軍很喜歡在龍王街買的畫,準備把那副新荷圖送給小将軍的外祖父,那幅亂石圖和母雞孵蛋圖就送給小将軍。
采陌收拾妥當,戴上幕籬之後,就領着絮兒出門了。她從前出門,鮮少戴幕籬的,除非怕引起圍觀的時候才會戴幕籬。
可現在不知道爲什麽,竟然養成了出門戴幕籬的習慣。
她先是去了離酒坊稍微近一些的裝裱畫作的鋪子,約定好取畫的時間後就離開了。
十八坊也有綢緞鋪子,但采陌并沒有去。而是去了皓月城另外一家比較出名的綢緞鋪子。
小将軍平日裏穿衣似乎沒有什麽特定的愛好,衣服的顔色也不固定。采陌一進綢緞鋪子之後,有一種不知道該買什麽的感覺。
但她還是先挑了兩匹上好的白色的絲綢,用來該小将軍做貼身穿的裏衣。在挑外袍的時候,選了又選,最終挑了一匹月白色的和一匹鴉青色的。
小将軍想要做儒雅俊公子的時候就可以穿月白色的,想要做兇殘冷将軍的時候就可以穿鴉青色。
布料選好之後,有選了一些上好的絲線,付了銀錢之後方才帶着絮兒回酒莊。
在回去的路上,卻遇到有人馬車的馬驚了,那馬拖着馬車一路瘋跑,剛好朝采陌她們所在的位置跑了過來。
街上的人四散躲開,生怕被馬給踩死。
而街上有一個小乞丐,因爲被吓到了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采陌本來也打算避開的,卻見到那個愣在原地的小乞丐,而此時馬已經揚起它的雙蹄,就要朝那小乞丐身上踏去。
她當即飛身上前,不顧小乞丐身上的贓污,摟過小乞丐朝一邊掠去,堪堪躲過了馬蹄。
見那馬兒繼續往前狂奔,當即松開懷裏的小乞丐,跳上馬車,奪過車夫手上的缰繩。用了内力,強勢的将缰繩往後一拉。
馬兒發出刺耳的嘶鳴聲,揚起前提瘋狂的掙紮着,想要擺脫缰繩的控制。采陌任由馬兒掙紮,手上來着的勁兒卻沒有絲毫的松動,一直穩穩的拽着缰繩。
馬兒幾經掙紮之後,發現仍是徒勞的,忽而全身開始抽搐,馬嘴流出了白沫,幾息之後,不再反抗,向地面頹然倒去。
采陌這才跳下馬車,而後走到馬兒旁邊翻了翻馬兒的雙眼,對驚慌失措的車夫道:“這馬中了毒。”
然後就走到被吓白了臉的小乞丐身邊,溫聲安慰道:“不要怕,沒事了。”采陌的聲音本就清透好聽,又用上這柔柔的哄人的調子,當即将小乞丐的畏懼趕走不了少。
臉上的血色開始緩緩恢複,小聲對着這個不嫌棄他的神仙姐姐道謝。
在小乞丐眼裏,采陌就是救了他的仙女。方才他以爲自己要被踩死了,可采陌卻突然出現救了他。還一點都不嫌棄他的抱着他,又溫溫柔柔的安慰他,她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這麽溫柔的聲音。
即便是隔着幕籬,他沒有看見采陌的長相,也私心裏覺得采陌定然是美若天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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