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叢義在這驚叫聲中第一個醒來。
他坐在艙内,稍稍打了個瞌睡,艙外一聲警報,他頓時驚醒,起身幾步就出了船艙。
“什麽情況?”他見兩個軍士挺槍如臨大敵,快步來到他們身旁。
軍士一指旁邊黑暗的海面,十分緊張的回道:“大人,剛剛那艘海船的燈籠滅了。”
楊叢義扭頭一看,旁邊海面上兩個紅點相隔太遠,它們之間應當還有一個存在才是,既然不見了,那就如值崗軍士所說,應該是滅了。
兩個紅點之間,此時相聚應當在三裏以上。
白天,三裏的距離不遠,兩船之間能看得清楚,但到了夜晚,情況就大大不同,視距下降的厲害,尤其是此時天上沒有月光,燈籠的火光在三裏之外,必然是隐隐約約,看不真切,再稍遠一些,就被消失不見。
無月的夜晚,任何一艘船上的燈籠熄滅,如果不及時點燃,過不了多久,後船就會失去導航目标,在漆黑的夜裏,後果不堪設想。
領航者是第一艘船,它在最前邊,後面的海船就跟夜間抓着前人衣襟走夜路的盲人一樣,一旦衣襟斷掉,他們要麽停下撞在一起,要麽憑着感覺走,至于走到哪裏去,跟在後邊的盲人不會知道,會遇到什麽危險,他們更是一無所知,跌進坑裏,掉進水裏,甚至走上岔路,都有可能。
船隊任何一盞導航的燈籠滅掉,面臨的都是這樣巨大的危險。
“滅了多久?”楊叢義立即追問。
“燈一滅,就喊大人了。”軍士仍然在戒備船頭,沒有回頭。
從報警到他出來,也不過幾息時間,燈籠剛剛才滅,那就還好。
夜晚有風,偶爾熄滅也屬正常,隻要能重新點亮就不會有問題。
楊叢義略感欣慰,望着應該亮起燈火的海面。再過幾息,那艘船尾值崗的軍士應該就能将燈籠點亮,重新爲後船導航。
“你們值崗,沒什麽問題吧。”楊叢義盯着應當亮起燈火的海面。
話音剛落,不等軍士回答,就見不遠處又一個光點閃爍之間消失不見。
“大人,又滅一個!”軍士聲音裏滿是驚恐,同時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眼睛盯着船頭方向,再也不敢移開半點。
楊叢義自然也看見那個光點,一閃就滅掉。這下相鄰的兩盞燈籠前後熄滅,難道是偶然?
“不要驚慌!等他們自己亮起燈來。”楊叢義依然淡定。
燈籠挂在木杆上,探出去懸置在船尾,收進來,重新點燃燈火再放去,也需要一些時間,哪能跟電燈一樣,開關自如。
就算值夜的人睡着了,沒發現燈火熄滅,他們也留有後手,擔保無憂。
早在出海前,他們就考慮到燈火熄滅,而值夜人打瞌睡,未能及時點亮的情況,給每艘船都配備了号角,以便在燈火熄滅超過一定限度的時候,吹響号角提醒前船。
但号角一旦響起,就會将前後幾艘船的人全部驚醒,在黑暗中容易引發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号角的使用有嚴格規定,超過一刻鍾,前船的導航燈籠還不亮起,後船才能吹響号角提醒。
現在,兩盞燈火剛剛熄滅,爲時尚早,可以給他們一些時間。
此時雖有海風,但風速不大,海況良好,船速穩定,隻要尾舵不動,一刻鍾之内,海船基本不會偏離。
楊叢義十分淡定的看着燈火熄滅的海面,海上有風有浪,哪有燈火一直不滅的道理,隻要在一刻鍾内亮起就行。
“又滅一個!”幾息之後,持槍戒備的軍士一聲驚叫。
楊叢義眉頭一皺,又一盞燈在他注視下,忽一閃,消失不見。
視線之内,已有三盞燈火熄滅,前兩晚可是一盞燈都沒滅,現在海風不大,海浪不強,連續三盞燈滅掉,真是活見鬼!
“不要驚慌,再看看。”楊叢義依然保持淡定,雖然燈滅的多,但時間都短,給他們點時間重新把燈火點燃。況且還有後續手段,短時間燈滅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目之所及,海面上還亮着的燈火,隐隐約約隻剩最後兩個,一前一後,遙不可及,楊叢義所在的戰船在一側可以看到,但兩艘亮着燈籠的海船之間沒法相互看到。
楊叢義雖然表面淡定,内心還是有些緊張,緊盯着那片黑暗的海面,期盼燈火熄滅的海船趕緊把燈籠亮起來,不要等到一刻鍾,讓後船的人和他煎熬擔心。
“又滅一個!”軍士更加驚恐,一直退到楊叢義身旁。
看着前邊那個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光點消失在黑暗中,楊叢義在黑暗裏,眉頭皺的更緊。
“再等等。”楊叢義依然要淡定,他們戰船并幫不上大忙,一旦他們有動作,可能會引發誤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大人,我們的燈籠也滅了。”忽然船艙裏傳來軍士禀報的聲音。
不久前,值夜軍士的一聲警報,已經将很多人驚醒,他們先後來到甲闆看情況,自然能看出附近之前一直存在的燈火熄滅不見。
“重新點起來。”楊叢義立即下令。
禀報的軍士應一聲,就摸黑去船尾傳令。
甲闆上的軍士,一時間議論紛紛,嘈雜一片。
“保持安靜,不要說話!”楊叢義稍稍有些慌亂,這太不正常。
海船燈火在眼前熄滅四個,連腳下的戰船燈火也熄滅,了。沒有大風,也沒有大浪,真是活見鬼!
“又滅一個。”有軍士忍不住低聲說道。
昏暗視線下的海面,最後一個微弱的光點也不見了。
楊叢義望着空空的海面,眉頭皺的更緊。
“不要驚慌,稍等不一會兒。”在軍士面前,他還要繼續保持鎮定,雖然心裏已經是疑窦叢生,但他是主心骨,不能驚慌,不能亂,否則會出大亂子。
“咚咚咚......”
“這是啥聲音?你們聽到了嗎?”又有軍士忍不住低聲問道。
楊叢義仔細一聽,周圍确實有沉悶的撞擊聲傳來。從出船艙,站到甲闆上開始,他的注意力全在對面的海面上,短短時間内,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奇怪的撞擊聲。
“咚咚”之聲就在周圍,頓時甲闆上嘈雜聲又起。
“肅靜!”
楊叢義一聲令下,甲闆再次恢複寂靜。
一轉眼,見先前兩個持槍戒備的值夜軍士,依然将長槍對準船頭,沒有絲毫松懈。
楊叢義當即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他們二人發出警報,顯然是發現不明狀況,而不僅僅是發現旁邊的一盞燈滅掉!
“石興,剛剛你們發現了什麽情況?”一想明白,楊叢義立即詢問。
正在戒備中的軍士收槍轉身回道:“大人,我們發現船下有異物。”
“異物?什麽異物?”這個回答楊叢義不滿意,随即追問。
石興猶豫了一會兒,回道:“大人,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據我猜測,估計是......”
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沒敢繼續說下去。
“是什麽?”楊叢義再次追問,眼睛緊盯着他,再吞吞吐吐,他可就要急了!
石興見監軍臉很黑,神情不善,趕緊回道:“估計是......水鬼。”
水鬼?
甲闆上衆軍士一聽水鬼,頓時驚慌起來,有些人轉身就要往船艙裏跑。
“立定!”
“肅靜!”
楊叢義一聽水鬼,眼見衆軍士的模樣,立即連下兩令。他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受過完整的現代化社會主義教育,哪裏會信什麽鬼神。
但這些絕大多數大字不識的軍士不同,他們生來接受的本來就是封建教化,笃定“舉頭三尺有神靈”,誰家神龛裏沒有供奉一兩個神仙神靈,既然都信神,他們當然也信鬼,水鬼之言一出,誰不怕?
水鬼是什麽東西,楊叢義自然聽說過,小時候偷偷下河洗澡,沒少被爸媽吓唬過。直到學的知識越多,他便越不相信有鬼神存在,後世一切都要講求科學,所有鬼神伎倆,在科學面前都會被揭穿,經過十幾年社會主義教育,他哪裏還相信世上有什麽鬼神。
“咚咚咚......”斷斷續續的沉悶撞擊聲,再次傳上寂靜的甲闆。
“你們兩個去看清楚,裝船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楊叢義随即吩咐值夜軍士察看清楚。
石興舉槍,慢步走到船舷邊,另一個值夜軍士跟在一旁。
二人到了船舷邊卻不敢探出腦袋去看,生怕水鬼跳起來,把他們拖下船去。
其他在甲闆上的軍士,站在原地,聽着船下傳來時有時無的“咚咚咚”聲,大氣都不敢出,看着兩個值夜軍士害怕的樣子,他們同樣十分驚懼。
“大人,燈籠點不着。”值夜軍士在僵持時,船艙中有軍士出來禀報。
“爲何點不着?”一聽這話,楊叢義頓時一驚,心裏咯噔一下,疑問更深。
“燈籠好像是被打濕了,燈芯沾了水,沒法再點着。”來傳令的軍士回道。
戰船的燈籠點不着,其他海船的燈籠估計也是一樣,如果是這樣,麻煩就大了。
不過幸好隻是燈芯沾水,換成新的就是。
“換燈芯,立即把燈亮起來!”楊叢義随即下令。
傳令的軍士,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