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甯殿内。
紅爐旁,趙構斜卧,手拿一本書冊,看的興起。
近侍看看趙構的臉色,見他神色輕松,便道:“官家,這幾篇論對在學子中流傳廣泛,風頭無兩,不知官家覺得如何?”
趙構随口道:“都有文采,但作爲策論,隻是勉強中上,并不算優等。”
近侍笑道:“官家說的是。這些都是學子們當場論策時所作,前後不過半個時辰,若是能讓他們重新論來,當能更加精彩。”
趙構忽然有了興趣:“當場所作?”
近侍笑道:“正是。我也是聽我家四郎提起的,太學九月十月在休息日,爲明年開科做準備,舉行了幾次辯議,這論策辯議就是其中一項,一個題目兩人當場破題辯議,聽四郎說他當時去看了,十分精彩,我就讓他找來了這本記錄那次辯議的書。”
趙構聽後連道幾聲“不錯”。
之後又問道:“這後面兩篇有三人辯議,還有四人辯議,又是怎麽回事?”
近侍道:“一個題目雙方同時破題,難免就有破題立意相同的時候,就不得不加人辯議。”
趙構點頭道:“當此用人之時,太學能培養如此之多的優秀人才,理當嘉獎。”
近侍問道:“替官家分憂,是該嘉獎,官家想如何嘉獎?”
趙構想了想道:“參與辯議的學生每人賜文房四寶一套,博士教授賜衣衫一件。”
近侍答道:“是官家。”不過随即又道:“官家,這賞賜有些拿不出手吧。”
趙構道:“府庫不豐,到處都要用錢,等他們明年真榜上有名,再賞賜不遲。”
近侍隻得應一聲。
趙構忽而又道:“對了,這策論之議,你看了沒有?其中有一議,正是問策府庫不豐。”
近侍回道:“拿到書後,我粗略翻看了一下,看得不甚明白。既然能在學子中流傳,想來應該不差。”
趙構看着手裏的書,道:“其他的暫且不說,這問策府庫不豐之議,有四人辯議,一方說清丈田畝增府庫,一方說海上回易豐府庫,我覺得都有道理。但清丈田畝之事,前幾年戶部侍郎、吏部侍郎都在這江浙一帶施行過,收效甚微。回易不知是不是真如這篇策論所說,兩年便能有銀錢千萬貫,若真如此,倒不失爲一個增加府庫的辦法。”
近侍道:“官家總是爲府庫不豐憂心,要是真有賺錢的辦法,就應該試試。”
趙構道:“從這篇辯議看,堅持回易這方,言之鑿鑿,海船南下,可以去極西之地,那裏也很富饒,大宋的絲綢瓷器在那裏很受青睐,若真能出海一趟,指不定真能賺回錢來。”他很是心動,府庫不豐,都不敢賞賜群臣。
近侍道:“官家既然有心,便讓公卿們議一議就是了,若真可行,便派人出海一趟去看看。”
趙構道:“不妥,農耕乃國之所重,滿朝公卿,未曾聽說有誰懂得回易,更不用說去南洋,去極西之地。去年安南前來觐見,進獻的大象還在禦園養着,聽聞從安南到臨安他們走了一年,路途艱難,滿朝公卿别說去安南,連問都不想多問一句。安南以前還屬中原統屬,太祖太宗一心爲收複燕雲,無心南顧,安南也已獨立稱國。回易之事知會公卿,怕是多有阻擾。”
近侍道:“官家說的是,中原地大物博,想那南方煙瘴蠻荒,應該也沒有多少财富,況且路途遙遠,出海一趟花費也應該不小,公卿們不解官家之憂,不支持也正常。”
趙構又想了想:“你去私下打探一下,回易是否真能賺錢,若能賺錢,便出海一趟。”
近侍應一聲“是”。
趙構又道:“這兩個在策論辯議中,建議遠洋回易的學子未署姓名來曆,你也打探也一下,找到他們。”
近侍問道:“府庫不豐,四人辯議這場嗎?”
趙構道:“對就是這場,四人辯議,兩人有姓名,太學生秦淼,太學生沈缙,另外兩人卻隻寫了學子甲,學子乙,找到他們,或有用處。”
近侍道:“是,官家。我明天一早親自去辦。”
趙構道:“嗯,暫時不要透露風聲。”
近侍道:“官家放心,我會小心的。”
十日之後。
福甯殿内。
趙構與近侍,俱在紅爐旁。
近侍在一旁道:“官家,時間倉促,回易之事,我打聽到一些消息,泉州海港每年出海的海船不少,多去高麗和倭國,來去一趟少則三月,多則半年,絲綢瓷器茶葉都是暢銷貨,連筆墨紙硯和書籍,在那邊都能賣不少錢,倭國高麗多白銀,那裏也有名貴藥材和奇珍,一艘商船回來一趟,所賺錢财不下十萬貫,一般去回易,商船不會少于十艘,一趟确能賺錢百萬貫。去南洋安南等地的也有,但路途較遠,必須要在冬季順風南下,來年夏天順風回來才行,錯過了季節,不好南下,也不好回來,但出去一趟,賺的更多。”
趙構道:“看來那篇策議所言不差,一艘船去趟倭國和高麗,三五個月就能賺取十萬貫,去南洋或更遠的地方,賺的會肯定會更多,一艘船賺幾十萬貫都有可能,這麽看來,一百艘船出海一趟賺取幾千萬貫,應該是沒問題。既然田畝清丈不出多大的成效,那就試試回易吧。出海一趟,花費幾何?”
近侍道:“一艘兩千料大船,要滿載瓷器絲綢等貨物,花費不少于五萬貫,還有更大的船,三千料四千料,不過這種船用處不大,很少建造。去倭國高麗一趟,人員花費也不少,兩千料大船搭載兩百人左右,一來一去,費用也在兩三千貫。如果去南洋等遠處,人員花費會更高一些。要是百艘海船一起出海,花費當不低于六百萬貫。”
趙構沉默一會兒,才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快是十多個州府全年的賦稅收入。”
近侍道:“我覺得第一次去南洋做回易,沒有必要出動百艘海船,至多五十艘就好了,先賺點錢回來,要是回易真的好做,下次再派一百艘海船不遲。”
趙構笑道:“你說的對,錢花多了,就有人反對,那就五十艘吧。”
近侍問道:“官家,這南洋回易路途艱險,誰會去做呢?”
趙構道:“你覺得誰合适?”
近侍道:“朝中公卿應當有人去過高麗或倭國,可派他們去南洋。”
趙構卻道:“不,是有人去過高麗或倭國,但那不是去做回易,真要讓他們去南洋回易,肯定借故推辭。況且這回易所得要充盈府庫,交給他們去做,不知道能回來多少。”
近侍道:“不讓公卿去,官家還能讓誰去?”
趙構笑道:“眼前不正好有合适人選嗎?”
近侍驚道:“官家三思,遠洋回易,花費巨大,就是五十艘船,花費也在三百萬貫上下了,讓兩個武學生去,大大不妥!”
趙構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他們二人年紀尚輕,如何能擔此大任?”
近侍驚疑:“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忽而一愣,趕緊推脫道:“官家,我可不行啊,我都沒出過海,我想陪在官家身邊,好好服侍官家!”
趙構道:“沒有誰比你更合适了,回易之事你已經做過了解,幾百萬貫錢交給你,我也放心。我給你三百萬貫錢,其他的你隻管自己做主,我會告訴秦桧,讓他好好配合你。不說十倍利潤,你隻要給我帶回來五倍利潤,便重重有賞!”
近侍驚恐不安,連忙推辭:“官家,我不能勝任,還請官家另擇他人吧。我從沒做過回易,更不懂海上航行,五十艘船龐大無比,不說需要采購的貨物,就是五十艘上的人員,就要上萬人,我哪裏管的過來。府庫本就不豐,到處都要用錢,若是虧損,我擔待不起。請官家另擇賢能吧!”
趙構道:“滿朝文武,無人能替我分憂,府庫不豐,百廢不興,當前正是用錢之時,這回易之事既能賺錢,自然要做。但這些錢财數額巨大,交給誰,我都不放心,你跟我也快二十年了,對你知根知底,你辦事我放心,回易之事極爲重要,我隻想交給你辦。就這麽定了,不要再推辭。若不能替我分憂,你就出宮去吧。”
近侍見趙構把話說的重,頓時驚愕,稍後回過神來,趕緊道:“官家既然如此相信我,我便豁出這條小命吧,若做不好回易,也沒臉再回來見官家了。”
趙構笑道:“不用說的這麽悲壯,又不是讓你親自去劃船,你選好懂的人,凡是讓他們去辦,你隻要盯着貨物,盯着銀錢就好。不管要什麽人,都随你調用,我會告訴秦桧,讓他配合你,遇到麻煩直接找我,若真有人阻擾回易,就讓他回家休養。”
近侍謝道:“多謝官家把如此大任交給我,我一定盡心盡力,死而後已,不負官家重托!”
趙構道:“那你即刻開始準備吧,先看看明年秋冬能不能出海,知道了跟我說一聲。所需銀錢到戶部去支取,以三百萬貫爲限,明天我就知會秦桧。”
近侍道:“官家放心,我會盡快安排。”
趙構道:“好了,我要歇息了。”
近侍服侍趙構睡下,滅了燈燭,退出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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