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難道是蛇毒發作了?
楊叢義心裏警鈴大作。睜眼一看自己左手,割開的傷口已經沒再繼續流血,手掌依然腫得厲害,快有兩個手掌厚。
使勁一捏手背上的傷口,又有血液流出,不過仍然還是黑色,絲毫沒有變紅的迹象。拉起衣袖一看,整個小臂都已開始腫脹。他還是大意了,以爲割開傷口,放放血就差不多了,沒想到這蛇毒居然如此厲害。顧不得再作他想,迅速一把撕下衣襟,脫掉上衣,讓捕快幫忙把左胳膊從肩膀以下綁住勒緊。
手臂綁好,他又捏了捏傷口,讓血液逐漸凝結的傷口繼續流出黑色的血液。各種傷藥全丢在營地,此時他們身上除了一身破爛的衣裳,什麽都沒有剩下,要想保命,楊叢義也隻有放血一途。
眼皮越來越沉,身體越來越乏力,明明大腦依然清醒,楊叢義還是逐漸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楊叢義隻覺得臉上突然一涼,猛然驚醒過來,正要跳起,卻發現自己連睜開眼睛都非常困難。
隻聽耳邊有人叫道:“楊捕頭,你怎麽樣?”
楊叢義猛然醒來,腦子有些混亂,不知道身在何處,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中了烙鐵蛇毒,毒氣攻心。這些藥灑在傷口上,這些沖水内服。一炷香内,就能起身。”
隻聽一女人的說話聲在身前響起,楊叢義艱難的半睜開眼睛,隻見了眼前圍了一圈人影,看不真切。
聽得那女人吩咐,有捕快接過小紙包,先将粉末一樣的東西灑在楊叢義手背上,然後又有人掰開他的嘴,将藥粉倒進他嘴裏,接着倒進幾口清水,把藥粉沖進肚裏。
楊叢義動彈不得,任他們擺布。他心裏明白自己的狀況,若是沒有人搭救,恐怕是很難活着出去了。
差不多一刻鍾後,楊叢義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事物清晰了許多。
隻見眼前除了圍着的捕快,不遠處還有兩道人打扮之人,想起不久前的女聲,于是趕緊把衣衫穿好,掙紮着起身,山前一步向道人深深作了一揖,謝道:“多謝道長出手相救。”
兩位道人拱手還禮,然後年紀稍長的女道人看着楊叢義道:“今日一早,貧道心中一動,想下山走走,便與我這弟子一同下山,卻正好遇到施主等人。施主命不該絕,當是天意。”
“道長救命之恩,楊叢義不敢有忘。不知道長是否久居此處,他日當再來道謝。”說話間,楊叢義這才看清道人長相。
隻見年紀稍長的道人,圓臉,面色微黃,眼角已有皺紋,雙眼露精光,頭發以發簪束于頭頂,年齡當在五十上下,中等身材,手持拂塵,背負長劍,站在那裏腳下生根,說話間氣息沉穩。另一道人,則年紀尚輕,年齡不過十五六歲,臉圓面白,雙目靈動清澈,頭發以發簪固定,輔以發帶,身材不似深閨小姐那般纖細柔弱,手持長劍,站在年長道人身旁,面色稍冷,未發一言。
年紀稍長的女道人則道:“施主不必客氣,扶危濟困,正是當爲之事,況且對施主施以援手,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記挂在心。我師徒二人,久居此山,此番下山,外出雲遊,不知歸期。”
楊叢義心有不甘,上次武當山的道長,傳他功法,找人救他性命,當時在牢裏也沒能怎麽相謝,平反冤情出來之後,那道長早已不知去向。于是便又問道:“道長即使雲遊,也當有歸來之日。不知道長如何稱呼,即便不能前來相謝,也當銘記在心,不忘活命之恩。”
年長的女道人再行一禮,道:“貧道俗家姓鄭。”
楊叢義還一禮,道:“鄭道長好。楊某眼下在懷甯府衙做事,道長若雲遊到塵世,遇有不便,可知會楊某一聲,自當爲道長排解煩憂。”
鄭道人道:“楊施主不必如此,貧道遠避凡俗,已無俗事纏身。”不等楊叢義再說什麽,接着說道:“施主體内毒氣已有消退,但尚未排除,可将傷口拍散,讓毒血流出體外,再調息一時半刻,便無大礙。”
楊叢義聽到道長此話,便不再多言,右手一撮左手背,将凝結的傷口重新撕裂,隻見又有紫黑色的毒血流出,但不過多時,黑色漸漸消退,變爲正常的紅色。
鄭道長取出一紙包,向楊叢義道:“敷在傷口上,每日一次,七日之後,即可無礙。”
楊叢義謝過,接過紙包打開,見是黃色的藥粉,想也沒想,捏起一些便灑在左手傷口,藥粉一沾傷口,初時有火熱之感,仿佛灼燒,片刻之後,又有清涼之意,十分舒坦。
見楊叢義已然沒有大礙,鄭道長這才問道:“施主你們是什麽人,到此又爲何事?如何就惹得群蛇圍困?”
楊叢義如實相告:“不瞞道長,我等都是懷甯府衙的公差,進山來是爲抓捕越獄死囚,也不知爲何會被群蛇追趕到此地。”
鄭道長聽後,未有言語,轉身來到崖邊,向崖下望去,然後又道:“施主請看,這崖下蛇類何止萬千,聚集不散,堅守不退,當有緣由。”
楊叢義上前幾步,向崖下一看,隻見無數的蛇類,密密麻麻,層層堆疊,從崖下一直鋪到了密林裏面,不知後面還有多少。石崖下的蛇類已然堆疊了四五尺高,要不是崖下是個較陡峭的斜坡,無法支撐蛇類一直向上堆積,恐怕它們現在已經上了石崖。
楊叢義心中駭然,這麽多蛇追趕聚集,肯定不會是無緣無故,但他們何時招惹了這麽多蛇?山裏趕路,驅趕打殺一些攔路的蛇類,再正常不過,何時見過追趕報複的?蛇類雖有靈性,但不至于智商高到能糾集同類追趕攻擊人類的地步。他作爲受過科學教育的人,自然不信。但眼前的景象,又讓他有幾分動搖。
“我們一路上過來,确實打殺了一些蛇,但這不至于招惹它們吧。”楊叢義還是不信,打幾條蛇就讓這麽多蛇追趕,如何蛇真有這麽厲害,那他們不是要無法無天了。
鄭道長又道:“毒蛇擋道,打殺驅趕,自然無妨。但不知諸位施主除此之外還做了什麽?”
楊叢義沒有多想,便回道:“還有就是在山腳下煮了一鍋蛇湯,就在昨晚,我們休息之時,突然被這些蛇追趕圍困。難道有關系?”
鄭道長聽後面色沉重,看着翻滾的蛇群,言道:“從山下到此地,少說也有二十裏,它們追你們二十裏,此仇必然不小。你們可知腳下這座山是何來曆?”
楊叢義搖頭道:“進山之前,村民告訴我們,東邊有座高山叫盤龍山,山上可能有土匪,我們見這座山高,就想上來查探一番,不知此山來曆。”
隻聽鄭道長道:“此山名爲盤龍,正是施主要找的盤龍山。山上早年是有土匪盤踞,但已離去多年。施主可知,此山爲何稱作盤龍?”
楊叢義又搖頭:“不知,煩請道長告知。”山峰的名字是從村民口中聽來的,他怎麽會知道。
鄭道長道:“相傳,古時天柱山内有隐修之士,修煉多年,忽有一日,道成飛升,上可遨遊九天美景,下可探尋地脈奇觀,閑暇時能幻化龍形,吞雲吐霧,行雲布雨,守一方風調雨順。一日,山民在山中打獵,突遇暴雨,便躲藏于一石縫中,無意間見不遠處山石間遊出一條大蛇,水桶粗細,身上有鱗,頭上有角,飛上高空,吞雲吐霧,不多時,陰雲消散,天朗氣清,而那大蛇也飛身落下山頭,轉身鑽進山中不見蹤影。山民回到村裏,把他看到的奇異情形告訴其他村民,村民們多認爲是山中大蛇修煉得道,化形成龍,爲示尊崇,便把大蛇藏身的高山叫做盤龍山。”
衆捕快聽得雙眼發直,臉上神情滿是驚懼,難道他們得罪了蛇仙?
楊叢義自是不信,這樣的故事可聽得太多了,都是傳說。大蟒蛇世上多的是,能飛的還真沒有。
有人問道:“道長,我們是得罪蛇仙了嗎?請道長一定要救救我們,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死這兒啊。”
其他捕快紛紛應和,哀求。既然道長住在山上,那她肯定有辦法對付這些蛇,捕快們心裏如此想着,便趕緊抓住活命機會。
鄭道長沒有應承,也沒有拒絕,隻聽她說道:“龍飛于天,雖是傳言。但天生萬物,一視同仁,無高低貴賤之别,弱肉強食,雖是自然之道,但弱者不嗔不怨,強者不傲不炫,也當是天地至理,萬物依此運行,周而複始,方能生生不息。”
楊叢義來自後世,信息時代,信息發達,每天接收的各種信息浩如煙海,人間百态自是清楚。道長幾句話,短短不到百字,卻讓他聽得内心震動,感悟頗多。世間所有混亂與矛盾,大到種族,小到個人,上到國家,下到家庭,追根究底,不都是因“傲、炫、嗔、怨”四字所引發嗎?若能做到弱者不嗔不怨,強者不傲不炫,世間又哪有這許多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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