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甯一路回來,走了三天,還是有些疲憊。
回到房間,楊叢義便和衣躺下,想着好好睡一覺。
然而,剛才陳如是在書房裏的一番辨析,萦繞在他的腦海,遲遲不能散去。他想不到一個簡單的人事任命,盡然會複雜到如此的程度,牽動朝廷,攪動地方,牽連如此之廣。這些事,對于他這個肄業大學生來說,太震撼,但同時也太遙遠。
政治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但幸好他不感興趣,因此不用去費那份心力。
不給國家添亂,安居樂業,好好生活,就是愛國。他之前看到這句話,覺得說的很對,平民百姓,操那麽多國家領導的心幹嘛,哪個國家領導會比普通人差,都是吃飽了閑的。
來到宋朝,他是一個外來人,國家大事跟他有什麽關系,況且他連一個讀書人都不是,不通過科舉,根本就不可能參與政治,當然他也不想參與,還是先在紅塵曆練一番,以後進山修道去吧。
楊叢義思慮許多,始終無法入睡,幹脆就不睡了,起身洗個涼水臉,開始打坐練功。運氣幾個周天後,内心逐漸平複下來。
出去兩個月沒拿筆,如今回來,也該繼續練練字了。研好磨,提起筆來,有些生疏,好一會兒才找回之前寫字的感覺。
宋朝讀書人的地位很高,待遇也很好,縱使不參加科舉考試,多讀些書也是好的,要是再能寫一手好字,當然更好。科舉楊叢義不去想,練好字,楊叢義還是可以努力的,畢竟他有時間,隻要願意多花時間,總會有收獲。
一連臨摹了幾篇字帖,漸漸手熱起來,看看自己寫的字,也不是太難看,橫豎勾撇點捺,也是有模有樣,猛一看不似初學者,己有一定基礎。畢竟上學的時候,他的硬筆字還是有一定功底,學習毛筆字也就容易許多。
“楊大哥,好興緻啊。”
忽然聽到有人進屋,楊叢義寫完一字,回頭道:“郭兄弟,好久不見。”
郭青來到書桌前,看看楊叢義寫的字,稱贊道:“不錯啊,你這手字可以去考生員了。”
楊叢義道:“算了吧,就這還考生員,還差的遠,我也就練個手而已。”放下筆,開始收拾一下桌子,“最近在做什麽?”
郭青道:“正要跟你說的,聽說你回來了,我就趕緊過來找你。”
楊叢義笑道:“哦,有好事?”
郭青愧疚的說道:“哪有。上個月我去了一趟廬州,在那邊半個多月,也沒找到賺錢的買賣。後來遇到幾個想去北邊販運馬匹的走商,聽說從北邊販一匹馬到南方能賺不少錢,我就想着跟他們一起做,花了不少錢才在官府領了販馬的憑證,跟他們一起去了安豐軍。誰知道卻吃了大虧。”
楊叢義收斂了笑容,問道:“怎麽回事,被騙了不成?”
郭青無奈點道:“說起來就來氣,那幾個家夥太不地道。我沒販過馬,是好是壞我也分不清,就請那幾個販馬的幫忙選馬,他們說選的都是北方草原來的好馬,我花了六百貫錢買了十匹好馬,帶去的錢基本都用完了。誰知道回到廬州,到了馬市才知道被騙了,那根本就不是草原馬,還都是劣馬,一匹連二十貫錢都賣不到,血本無歸,你借我的錢全虧完了。”
楊叢義雖然有心裏準備,心想即使賺不到錢,保本總是可以吧。這個血本無歸的結果,真讓他有幾分心疼。當初雖然是說,虧了無所謂,但其實心裏還是希望郭青能賺錢,畢竟看他還算踏實肯幹,飯館開的也不錯,這才借那麽多錢給他,誰知道他盡然會那麽不謹慎,一次虧完了。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楊叢義隻得寬慰兩句,安慰道:“虧了就虧了吧,做生意哪有穩賺不賠的。不過你這心也是夠大的,六百貫錢不是小數目,全用來買馬确實冒險了。不過沒關系,上當受騙在所難免,在馬上吃了虧,就好好學學,再找回場子也就是了。”
郭青道:“誰說不是,這次吃了大虧,也學到了不少。但現在把你借我的錢,還有我自己的本錢虧了精光,全部身家連一百貫錢都不夠了,再找場子難了。”
楊叢義道:“别洩氣,失敗一次沒什麽,一百貫錢也不少了,找到好買賣,還是可以很快賺回來的。”
聽到這話,郭青試探着問道:“本錢少了,做不了大買賣。你還有錢嗎,再借我點,這次我一定小心謹慎,肯定不會再被騙了。”
楊叢義沉默了,錢可不好掙啊,他一個月才三百文,這是陳大人超額多給的,普通衙役一個月也就十幾文,幾十文錢。雖說當初莫大人贈送了不少财物,但也禁不起這麽大手大腳的往外扔。他現在是一個人,住在衙門基本沒有花銷,如果出去住,租房每月就得不少錢,陳大人給的錢,每月吃飯都不夠,就不要說租房了。手裏的錢财還需節省着花啊,保不準什麽時候就要急用了。
但既然郭青開口了,楊叢義又是面子薄的人,不好拒絕,便道:“我也沒多少餘錢,隻能拿出二十兩金子,再多就沒了。”
郭青聽聞楊叢義能借二十兩金子,立刻喜笑顔開,笑道:“楊大哥,真是幫小弟大忙了。等我賺了錢,分你六成利。”
楊叢義連忙道:“别,先别說賺錢,這次保本就成,穩紮穩打,積累經驗爲主,以後能賺到錢,再說分利不遲。”
郭青笑道:“楊大哥放心,這次肯定不會再虧了,你就等着分錢吧。”
楊叢義心裏直搖頭,賺錢哪有這麽簡單,但也不好打擊他,便勸道:“還是不要大意了,就是賺不了大錢,也盡量不要虧,就算虧,也不能再虧的血本無歸了,不然我以後就隻能吃土了。”
郭青笑道:“楊大哥放心,這次我肯定會小心在意。”
楊叢義道:“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兩人閑坐,各自說說兩個月來的經曆,不知不覺天便晚了。
郭青起身告辭道:“楊大哥,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什麽時候方便,去我家坐坐。”
楊叢義道:“行,有時間再說吧。記得明天來拿錢,晚了可就不好找我了。”
郭青道了一聲好,便快步離去。
郭青離開沒多久,便有後院丫鬟,來叫楊叢義,讓他去後院用餐。
後院,楊叢義從來沒有去過,那裏住的是陳大人的家眷。在縣衙大半年,他也就遠遠的見過幾次,連面目都不曾看清。他不是陳如是的親随,也不是親眷,去後院吃飯還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楊叢義跟着那丫鬟一路走,楊叢義也不多問,丫鬟也不多話,兩人默默走進後院。
一直到了客廳,才聽丫鬟喊道:“老爺,楊捕頭到了。”
這時隻聽陳如是的聲音從客廳後面傳來:“好,你先下去。”卻不見人出來。
那丫鬟也不多言語,徑直離開,留下楊叢義一人。
初次來别人家裏,也不好四處打量。楊叢義便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
不多時,陳如是穿着便服出來,見楊叢義還站在那裏,便道:“不用這麽拘謹,随便坐吧。”
楊叢義見陳如是坐下之後,這才在他對面的一個椅子上坐下。
陳如是笑道:“這些天出公務幸苦了,本該給你假,也讓你休息休息,可突然讓我調任,而繼任知縣一時之間也不能趕到,好多事情需要處理,需要交接。少不得又要讓你辛苦了。”
楊叢義道:“這麽大一個縣,所有事情都要大人操勞,大人才是幸苦。有什麽事情我能做的,能替大人分憂的,大人隻管吩咐就是。”
陳如是贊歎道:“識得大體,忠實可靠,難得難得啊。”然後又道:“你來太湖縣一年,期間也生出了不小的誤會,讓你受了不少苦,你并沒有懷恨在心,怨恨他人,這令我十分欣慰。尤其是留你在縣衙做事後,更發現你秉性純良,做事踏實,胸中也有謀略,假以時日,必定也是良才。”
楊叢義經陳如是一番誇贊,十分不好意思,連忙推卻道:“大人謬贊,我隻是盡我所能把事情辦好而已。”
陳如是接着說道:“今天找你來,是有事問你,想聽聽你的想法。”
楊叢義則道:“大人有事,隻管吩咐。”
陳如是有幾分猶豫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說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做我的長随?”
長随?楊叢義聽的有些發愣,随就是随從,長随不就是要一直做随從?他可從來沒想過要做随從的事,做捕頭還挺自由,想不幹了,随時可以走。但随從估計就難了,需要依附在主人家,沒那麽容易走脫。他從來想的都是曆練一番,見見世面,以後也許就去山裏練道修仙了。陳如是突然讓他做長随,他可從來就沒有這個想法,毫無心理準備,但心裏卻很明确,不做長随。于是便回道:“承蒙大人擡愛,我沒讀過多少書,恐怕難當大任。說實話,其實我更向往的是自由,遊遍大宋山水,才是我心所向。”
陳如是聽到這個回答有幾分失望,不過随即也就釋然了,然後說道:“人各有志,不便強求,既然這樣,這話以後就不提了。”
楊叢義暗暗松了一口氣,謝道:“謝大人。”
陳如是笑笑,放下長随的話題,轉而說道:“這次李大人突然離任,懷甯無人主政,耽擱時日,恐怕有失。我想明日一早就去懷甯,但我的親屬家眷一時不便同行。你剛從懷甯回來,熟悉路途,我想把她們托付與你,等我稍作安頓,三五日之後,你再護送她們前去懷甯。你可願意?”
楊叢義心想,懷甯離太湖縣不過三百多裏路,兩三天也就到了,一路官道還算平坦,沿途也算安全,應該沒有問題。于是便答道:“大人放心,既然大人信得過我,定然不負大人所托。”
陳如是笑道:“好好好,如此我就放心了。”想說的事情說完,也該到吃飯的時候了。隻聽陳如是喊一聲“來人”,便見一個丫鬟進入客廳。
“你去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有。”聽得陳如是的吩咐,那丫鬟回一聲:“是,老爺。”便快步出去。
陳如是則又交代一些太湖縣的事情,在繼任知縣尚未到來之前,要楊叢義代爲看管,縣衙的諸班衙役也要他約束一二,免生事端。
二人正說着話的時間,丫鬟就回來了,隻聽她回道:“老爺,飯菜已經備好了。”
陳如是起身向楊叢義道:“好,我們用餐去。”說完便舉步先行。
楊叢義自覺的起身跟上,沒再多說什麽。
進了房間,隻見陳夫人母女已經坐在飯桌旁,飯菜碗筷也已準備好。
一見到陳夫人,楊叢義便立即行禮,口中恭敬的說道:“陳夫人,叨擾了。”
陳夫人拉着小女孩起身還禮:“楊捕頭,不必多禮。”那小女孩随着陳夫人的樣子也向楊叢義還一禮。
見他們見過禮後,陳如是便對楊叢義道:“好了,坐下用餐吧。”說完便在主位落座。
楊叢義請陳夫人先落座後,這才在最後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見衆人都已落座,侍候在一旁的丫鬟這才上前,給陳如是和楊叢義二人面前的酒杯斟上酒。
陳如是拿起酒杯道:“以後諸多事務,就拜托你了。”
楊叢義起身拿起酒杯道:“大人放心,一定不負所托。”
陳如是讓楊叢義坐下,說是在家裏吃便飯,就不要多禮了。二人喝完杯中酒,丫鬟又再滿上。
楊叢義回敬一杯後,衆人這才動筷子。
席間,陳如是向陳夫人細細介紹了楊叢義,少不得又是好一番誇贊。
陳夫人聽得很是高興,連連給楊叢義加菜。顯然陳如是已把要托付楊叢義護送她們去懷甯之事,提前與她商量過了。
由于明日一早陳如是便要去懷甯赴任,酒便沒有多喝,三杯下肚,便已算完禮。
用完餐,早已是掌燈多時,該交代的,陳如是已經交代完畢,剩下的就是陳夫人的事情,但也不急在此時細說。陳如是今日升官,大喜的日子,他們一家人,應該有許多話要聊,不便繼續打擾。
于是稍坐之後,楊叢義便起身道謝,告辭離去。
筆趣閣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