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後,張知遠問楊叢義,“在這六人中,你認出來多少?”
楊叢義道,“一個。當天情況危急,那夥匪人面目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有幾個人特點明顯,其中就有那個左臉有黑色胎記的,我記得當時就是他把那個小女孩從馬車裏拉出來,被我出其不意踢倒在地。”
張知遠點頭道,“好,認出一個此案就簡單了,待我細細審問。這幫盜匪如此大膽,一個也别想逍遙法外。”說完轉頭問張鵬,“莫大人近況如何?”
張鵬想了想道,“不瞞大人,莫大人父女二人眼下雖無性命之憂,但我擔心他們此劫難逃。”
張知遠急忙問道,“怎麽說?”
張鵬道,“我聽莫大人說,他們在太湖遇險被義士相救之後,途經蕲州又遇匪人,那夥匪人似乎不爲劫财而來,幸好老天有眼,突然出現的兩個道人又救了他們,并把他們一路送回江陵老家。我臨走時,莫大人交代,他已将小雲托付他人,帶去安全之地,宦海沉浮,生死由命,請大人不必爲他父女挂懷,官場險惡,自行珍重。”
張知遠聽後臉色陰沉,半晌不語。
張鵬見張大人臉色難看,便小心的說道,“大人,要不我找人去保護他們?”
張知遠擺手道,“沒用,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事自有我來處理,你不要插手。”
張鵬問道,“大人想怎麽辦?”
張知遠道,“等這件案子一了,我修書一封,你送去臨安,隻要将此事在朝堂上挑明,他們自然就不敢再尋事端。”
張鵬道,“如此的話,大人不是要危險了?”
張知遠笑道,“我一個小小的提刑,他們還沒把我放在眼裏。”
張鵬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張知遠攔下,“先把眼前這件案子結了,後面的事情慢慢來。”
楊叢義在一旁,将二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驚駭不已,原來自己一時沖動盡然惹上了天大的麻煩,真不知是福是禍。但他随即想到,張大人這麽大的官,有家有室都不怕,自己孤身一人又怕什麽,大不了早些投胎就是,如此一想,心裏也就坦然了,順其自然吧。
房外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想來是陳知縣已将嫌犯帶到。
果然,隻聽陳知縣在門外問道,“張大人,下官已将疑犯全部帶到,是否可以開始審訊?”
聽到陳知縣問話,張知遠示意張鵬出去帶人,後者意會快步出屋,選了一人抓進房内。
楊叢義見那人是個健壯的青年,站在張知遠面前并未跪下。
張鵬左手放在那青年肩膀上一按,道一聲,“跪下回話。”那青年便如泥做的一般噗通跪倒在地上,滿面驚駭的扭頭去看張鵬,因爲他已經動彈不得。
張知遠自聽了張鵬彙報的莫大人情況之後,便一直臉色陰沉,十分難看。此時看在那青年眼中,就更加重了他内心的恐懼。
張知遠道,“說,現在你隻要老老實實交代,依然可以從輕發落。”
那青年慌忙說道,“大人,小的交代,全都交代。小的這銀子确實來路不正,可是小的沒偷盜,都是别人給的。”
張知遠道,“說清楚。”
那青年經過内心一番掙紮後,才又繼續說道,“銀子是趙老爺的四姨太給小人的,我與她私下交好,她怕日後事情敗露,就給了小人一百兩銀子封口。請大人爲小人做主,饒了小人,要是讓趙老爺和四姨太知道,小人就沒命了。求青天大老爺饒命!”說完就哭着磕頭。
張知遠聽到這等龌龊事,怒道,“這等有傷風化之事簡直有辱視聽,當将你流放嶺南。”
那青年聽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停地磕頭哀求道,“求青天大老爺饒命,小人家中還有老父老母要侍奉,青天大老爺饒命啊,饒命啊。”
張知遠懶得再理會他,對楊叢義道,“把他交代的事情記錄在案,若不知悔改,定然嚴懲,以儆效尤!”
那青年聽明白張知遠的意思後,激動的淚水長流,磕頭謝恩,“謝謝青天大老爺饒命。”
楊叢義不知張知遠怒從何來,這男歡女愛的事能比偷盜的罪名重?但他不便細問,拿起筆将那青年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寫在冊子上。
張知遠向門外高聲道,“來人,将疑犯押進大牢,明天通知家屬認領。”
兩個衙役應聲進屋,一左一右架起那青年的手臂,費盡力氣才将那人架起來。兩衙役心裏直罵娘,這小子居然裝死,讓他們兄弟費這麽大力氣,真是不知死活,正要踢上幾腳,卻發現那人雙腿不停地打顫,腳尖着地根本就用不上力。這才知道這小子恐怕受到驚吓,早就丢了魂。
衙役拖着那青年到得門外,隻見那青年淚水鼻涕滿臉,雙手雙腳顫抖不止,腳尖着地,腳下虛浮,而帶人的兩衙役則面露痛苦之色,顯然他們也不堪負重,這麽一個壯漢的重量全在他們身上壓着。
衆人看到他們的模樣後面面相觑,心中充滿了疑問與恐懼,當然還有對張提刑的佩服。
陳知縣擺擺手,示意他們趕緊把人送到牢裏去,同時他對張知遠的辦案手法也充滿好奇。
未等被拖走的疑犯走遠,張鵬出來又選中一人帶進屋去。
進屋,不等張知遠發話,那人便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急忙求饒道,“大人饒命,小人交代。上個月清河鎮李老爺家的小娘子病死了,聽說陪葬的珠寶金銀很多,小人就起了貪心,把小娘子的墓盜了。求大人開恩,饒了小的性命。”
張知遠以手擊案,憤然站起,怒道,“大膽!挖墳掘墓,喪盡天良!”說完忽然覺得有些失态,便又緩緩坐下,強壓胸中怒火道,“小娘子尚未出嫁,病死家中,已屬不幸,在她屍骨未寒之時盜掘墳墓,實屬天理難容。”
接着對楊叢義說道,“記錄在案,擇日再審。”然後對着門外高聲道,“來人,将人犯打入死牢。”
屋外衆人早已聽到張知遠怒吼和拍桌子的聲音,兩衙役應聲入内,将面如土色不停磕頭求饒的犯人拖出屋外。
陳知縣對張知遠所說的挖墳掘墓四字聽的真切,這等大事他沒能提前知曉,直覺得心中羞愧難當,對這犯人就更加痛恨,隻聽他狠狠地吩咐道,“将這犯人壓入死牢,好好看管,若出了事端有你們好看。”
犯人被押走不多時,張鵬又出得房門,挑選嫌疑人進屋内受審。
陳知縣在屋外聽着,心中感慨萬千,張大人手段就是高明,刑具擺在面前都不怕的疑犯,到了他面前怎麽什麽都交代了呢?看來能做提刑官還是跟他審案斷獄的能力有關,不是光靠高官賞識提拔就能成。他這一輩子若是沒人提拔,恐怕是到不了張大人那樣的高度了。
陳知縣暗自思索着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幾乎就忘了屋内張知遠他們還在審訊疑犯。
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隻剩下一個疑犯,臉上有黑色胎記的疑犯,至于張大人有沒有審出小松坡血案的兇徒,他完全不知道。
隻聽屋内張知遠又高聲喊道,“來人,将疑犯押進大牢,明天通知家屬認領。”
兩衙役急忙推門而入,把疑犯帶來出來,徑直向監牢方向押去。
就剩這一個疑犯,陳知縣心中忐忑,不知道張知遠他們審理的怎麽樣了。
張鵬出來一言不發,将最後一個疑犯帶進房裏,進行最後的審訊。
胎記大漢進了屋,站立不跪,看起來毫無懼色。
張鵬道,“跪下說話。”
胎記大漢回道,“我又沒偷沒盜,你們這是胡亂抓人,我沒什麽要交代的,爲什麽要跪。”
張鵬雙眼一寒,便将手搭上了疑犯的肩膀。
胎記大漢伸手就要去抓張鵬手腕,誰知剛碰到他的手腕,便被張鵬反手扣住了他手腕脈門。張鵬稍一用力,胎記大漢便痛的咬牙切齒。
張鵬道一聲,“跪下。”說着一掌在大漢肩上拍下,大漢應聲跪地。
胎記大漢痛苦的叫道,“我沒偷盜,你們憑什麽抓我。”
張知遠道,“你偷沒偷,本官不知道,但本官卻知道你是強盜劫匪。”
胎記大漢叫道,“放屁。别以爲你們是當官的就可以随便冤枉好人。大爺我不吃這一套。”
大漢出口不遜,張鵬手上一用勁,直痛的他幹咧嘴。
張知遠道,“是不是冤枉,馬上就讓你知道。”說完示意楊叢義認人。
楊叢義放下手中的筆,上前在那大漢面前站定,将臉上的黑巾摘下,看着他道,“四個月前,在小松坡我踢了你一腳,你還記得嗎?”
胎記大漢看着這個年輕人,總覺得在哪裏确實見過,四個月前?腦中忽然想起那時做的一樁大生意,他不就是那個被抓的楊老五嗎?怎麽被放出來了?急忙否認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張知遠怒道,“人證面前還敢抵賴。今年四月十二,你們在小松坡殺人劫财,殺傷十餘人。你知不知道你們所殺的是什麽人?朝廷重臣,吏部侍郎。按大宋律法,謀害朝廷重臣,依罪當誅,削首示衆,三族之内,男爲奴,女爲妓。即使你不認罪,人證物證俱在,本官依然可以将你定罪。本官掌管刑獄以來,查冤斷獄不下數百起,從未有破不了的案子,也從未有錯案冤案。不要心存僥幸,本官隻要花點時間把你的人情關系梳理一遍,你的同犯便一個個自己冒出來。現在本官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把同犯說出來,本官便可不追究你族人親屬的罪責,機會隻有一次,想清楚了再回答。”
胎記大漢内心波濤洶湧,自己做過什麽,再清楚不過,也就不敢再喊冤。如今承認就隻有死,不承認還是死,一旦被他們盯上,隻要到家裏随便一搜查,那些贓物肯定會被搜出來,到時候不承認也得死。要是今天被抓的是其他人,他們肯定會爲了他們家人不受苦,把他供出來。與其讓自己家人受罪,不如把他們全供出來,反正他們都殺過人沾過血,因果報應,早就該死了,也怨不得他。
經過一番痛苦的内心掙紮後,胎記大漢問道,“大人是不是說話算數,我把其他人供出來,就放過我家人?”
張知遠道,“本官可以保證,隻要你把他們一個不露的全說出來,本官就不追究你三族罪責。”
胎記大漢聽後,這才松口,“好,希望大人說話算數,小人把他們的名字說出來之後,大人要保證不追究小人家人。”
張知遠道,“本官保證。”接着向楊叢義說道,“開始記錄。”
大約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胎記大漢才将同案人員從大到小全部供了出來。楊叢義細細一查,居然有二十三人之多,震驚不已,這黑惡勢力夠大。
名單供完,張知遠高聲道,“來人,将犯人押入死牢。”
胎記大漢這才掙紮着磕頭,希望張提刑能兌現承諾,不要連累他的家人。
衙役進屋直接将無力站穩的犯人架走,直向監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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