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天,張柳傳話說孫道長基本同意了他們的捐建,同時提出一個要求,捐建可以,觀裏的出家人都要參與建造。
楊叢義和顧清塵的本意隻是捐香火錢,現錢不要,就隻好捐建廟宇,既然五龍觀同意,還要參與,那最好不過,這樣一來,具體怎麽建,就可以由五龍觀做主,而他不用操心,隻需要付錢。
可如今五龍觀香火不旺,人脈資源十分有限,要在交通不便的大山中重建廟宇,單單有錢還不夠,還得找到人、買得到材料才成,這些任務自然就是楊叢義的。
雖然他已經辭官,手中無權,但官位、爵位還在,遠離汴京的地方官員還是要給他面子,因爲他人雖不在汴京,官場上的關系還是在的。
禁衛軍統領拿着楊叢義的書信下山,先去均州衙門,再去武當縣。
隻要有人出錢,不讓當地官員出血,甚至還能讓他們從中撈到一些好處,他們還是願意多做一些事的,畢竟廟宇修好,他們的名字也有可能永遠留在廟宇上。
這次捐建五龍觀從北定四年十月底開始,一直持續到北定五年四月。
真正開始動工之後,楊叢義便很少參與過問了,甚至連拿錢付款這等事都交給坐不住的孟芸娘,他跟顧清塵似乎真正融入到大山之中,開始了他們的清修生活。
他們每日打坐、冥想、練功,研修道家典籍,超然物外,樂在其中。
與此同時汴京發生了什麽,楊叢義不知道,此時也不想關心,反正有什麽重要事情,皇帝會派人來通知他的,不告訴他,就說明還沒有大事發生。
臘月,大雪封山,山道難以通行,五龍觀重建暫停了一個月。
在這大雪封山的一個多月裏,楊叢義、顧清塵、孟芸娘夫婦幾人終于有機會一起遊覽了雪山盛景。
許多年了,三人一起出行遊玩的機會并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寥寥無幾,更不要半個月、幾個月。
之前是天南海北,各據一方,後來是楊叢義身居高位,根本離不開汴京,孟芸娘跟船隊出過海,自小跟她爹也去過不少地方,眼界開闊,小小的汴京,早就待膩了。
所以這次千裏遠行,其實是孟芸娘的意願,當然也有楊叢義的意思,顧清塵也是同意的。
隻是孟芸娘沒有想到,大山裏想象中很美,身在其中太久,便也覺得乏味。
但好在,他們都在山裏,時不時的夫君還能與她同遊,也讓她找到了不少樂趣。
不過在山裏見多了農戶家的孩童,看到别人一家老小其樂融融,孟芸娘想要孩子的心,再次萌動。
他們成親十幾年了,也沒能懷上孩子,她也怪不了夫君,怪也隻能怪自己不争氣,她爹也跟她說過很多次,沒有兒子将來是要受苦的,她自己也看過不少郎中,吃過不少偏方,但都沒有用,後來也就放棄了。
她已經三十多歲了,如果這幾年還不能有孩子,以後恐怕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畢竟年齡在這兒放着,過了三十以後,年齡越大,生孩子越難,也越危險,這個事實她很清楚。
所以孟芸娘含蓄的向楊叢義提出想要孩子的想法之後,楊叢義當然要用心配合,因爲她是名正言順的夫人,沒個孩子确實面上無光。
可是即使楊叢義努力播種,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孟芸娘的身子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問題自然不會出在楊叢義身上,他們一家人是有共識的。
好在楊家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不然孟芸娘真要擔心楊叢義休妻另娶的事了。
北定五年三月,五龍峰上春意盎然。
五龍觀往日的名氣還在。
随着五龍觀重修的消息傳的越來越廣,方圓幾百裏内的香客紛紛趕來上香捐獻、拜神許願。
自正月之後,每天上山的香客便有幾十人,進入三月後,天氣更好一些,香客就更多了。
山上熱鬧起來了,五龍觀似乎也恢複了往日的生氣,于是閑不住的孟芸娘便隔三差五的混入上山香客之中,與女香客結伴同行,聊聊天,說說話,尋些樂子。
有一天,她随一個看起來跟她年齡相仿的女香客上山之後,偶然問起對方上山要許什麽願,對方卻告訴她,這次是來還願的。
細問之下,孟芸娘才知道上上個月這女香客就已經來過,是來許願求子的,而這次來居然是還願的!
孟芸娘不信,吃藥都不行,求神拜神就行?這根本不可能!
可随後那個女香客的話,就讓孟芸娘有些心動了。
那香客告訴她,上香許願求子時,有個老道長被她的虔誠打動,就給她号了脈,又給她用銀針刺了幾個穴位,結果她回去之後不久就懷上了孩子,可靈驗了!
孟芸娘也看過不少郎中,甚至還請太醫院的禦醫給看過,全都沒用,難道道醫真的有用?
顧姐姐自小修道,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這些年爲什麽不肯幫她?
孟芸娘的心裏有了一絲裂痕,她開始懷疑自打第一次見面就堤防她的顧清塵。
離開五龍觀,孟芸娘直接回去找了夫君,将路上遇到還願女香客的事說給他聽,想聽聽她的意見。
道醫厲害,楊叢義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回易船隊第一次出海他也不會找那麽多道長随行,至于能不能解決不孕不育的難題,他還真不知道。
所以楊叢義隻能告訴她,這個問題不管在哪兒都是難題,不然也不會要靠求神拜神來解決,道醫這種事說不準,太醫院的禦醫都沒辦法,他們也夠嗆,也許那個女香客懷上孩子是運氣好呢。
然而,求子心切的孟芸娘卻不想放棄這個有可能的機會,便讓楊叢義親自問問張道長,看看五龍觀是不是有這樣一個老道長。
面對孟芸娘的軟磨硬泡,楊叢義無法拒絕。
過了幾日,張柳道長來訪,楊叢義便問了香客拜神求子又還願之事。
張柳思慮再三,告訴他,五龍觀确實有這樣一個精通醫術的老道長,隻是常年住在後山,嫌五龍觀吵,很少到觀裏來,要去找他,或是請他下山很難。
楊叢義跟張柳道長的關系不一般,請老道長下山能有多難?
對方是舊識,跟清木道長又有非同一般的關系,這次又捐獻一座宮殿,楊叢義的請求,張柳難以拒絕。
不過他告訴楊叢義,他願意去請老道長幫忙,但能不能請到,他不能保證,因爲成不成要看機緣。
孟芸娘得知消息,滿懷期待的等了半個月,卻沒等來她想要的消息。
後來有一天,張柳忽然來找楊叢義,說老道長讓他上山去見他一面,具體什麽事,他也不知道。
見個老道長能有多大的事,楊叢義沒有猶豫。
孟芸娘得知後,以爲是她求子的事終于有眉目了,老道長願意出手了,便叮囑夫君,不管老道長有什麽要求、條件、捐獻多少宮觀屋舍,統統答應,隻要能如願得子就行。
看着楊叢義應下,孟芸娘很開心,笑的很燦爛,猶如陽春三月明媚的陽光。
沿着不是路的路,花了大半天時間,楊叢義跟着張柳道長來到後山一處山崖石室。
在石室外等了一會兒,楊叢義便見進去通報的張柳出來之後,徑直離去。
“楊施主請進。”石室内傳來一個清澈的聲音,沒有半點蒼老的意味。
楊叢義依言走進石室,便看到一個須發皆已花白、面色紅潤的道長,盤坐在一個不知是什麽草織成的蒲團之上,閉眼打坐。
“小子見過老道長!”楊叢義擡手,躬身行禮。
“楊施主位高權重,貧道受不起。請坐。”老道長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楊叢義轉眼一看,隻見地上隻有一個蒲團,并無椅子凳子,便依言在老道長旁邊的蒲團上盤腿坐下。
不等楊叢義開口說話,隻聽老道長道:“二十年前清木師弟在淮西太湖縣與施主見過一面,師弟跟施主說過什麽,恐怕施主早就忘了吧。”
聽聞此話,楊叢義細一回想,他們在牢中說過什麽,确實都忘的差不多了。
“師弟從前跟施主說的話,施主還記得多少,貧道不想再過問。今日叫施主來,同樣有一句話告訴施主,有多大的功業,就有多少亡魂,時日一到,難抵亡魂索命!”
老道長語落,楊叢義忽覺心下猛一陣顫動,頓時心慌意亂。
“不過施主也不必太過擔心,當年清木師弟救過你一命,貧道也不會讓施主無端送命。功業大成之後,馬上來山中出家!記住貧道這句話,可保施主無憂!否則,神仙難救!”
楊叢義還在意亂中,隻聽道長已經下了逐客令:“三日後,讓你夫人在觀中等候,貧道自會爲她診治。去吧。”
“多謝道長!”
楊叢義起身,擡手行禮後,匆忙離開老道長修行的石室。
剛出石室,擡眼便望見了翻滾的雲海和無邊的景色,頓覺心曠神怡,焦躁不安,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