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重騎兵随後追擊掩殺。
約一刻鍾後,列陣推進的金軍大部隊驟然加速,直追向北潰逃的宋軍。
而宋軍大營,營門緊閉,始終沒有開啓。
直至金軍向北追擊遠離營寨十裏之後,宋軍忽然大開營門,全軍殺向金軍大營。
十月十四日,歸德府北伐帥府。
“大人,這就是成闵和蘇仲、薛望來書。”帥府參謀一一讀完後,将幾封書信交給年邁的張浚過目。
張浚一言不發,接過書信快速看完,臉上神色不知是驚是怒。
“你覺得他們三人誰說了真話,誰說了假話?”末了,張浚忽然問參謀。
“我以爲他們三人都說了真話,同時也都說了假話。”參謀毫不猶豫的回道。
“說說。”張浚看了對方一眼,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參謀馬上說道:“成闵說蘇仲、薛望部不聽指揮,畏敵怯戰,擅自撤兵北逃,緻使北伐大軍久攻金軍大營不下,損失慘重,就連大營也險些被金軍偷襲丢失。我以爲這其中有疑點,蘇仲、薛望部何時北撤,成闵大軍何時攻打敵營,他在書中并未說明,是先攻後撤,還是先撤後攻?若是共同進攻敵營之時,蘇仲、薛望擅自撤兵北逃,便須治罪蘇、薛二人。若是蘇、薛二人率軍進攻,不敵金軍,擅自北撤,緻使成闵獨自面對金軍,此時成闵仍可據營而守,貿然出戰并不明智,有貪功之嫌,三人皆要問罪。若蘇、薛二人率軍進攻,遇金軍不敵,求援而不得,又不能回營,不得不北撤,則成闵有罪。”
聽了這話,張浚沒有言語。
參謀稍稍停了一下,而後接道:“蘇仲、薛望二人來信說,他們奉命率部渡河進攻敵營,久攻不下,損失慘重,将士疲敝,便準備退回大營,休整之後再戰,可當大軍退至營寨大門前,成闵拒不開門,反而令他們打退兩裏之外尾随而來的數萬金軍,方可開門,放他們入營,當時營外将士士氣已失,若不休整,無力再戰,爲避免營外大軍被金軍滅于宋軍大營門前,他二人不得不率軍北撤,先去陳崗休整,不想金軍緊追不舍,追擊二十裏,順利撤至陳崗的宋軍将士不足兩萬人。蘇、薛二人認爲他們之所以慘敗,責任全在成闵,一是見死不救,反而關閉營門,斷絕宋軍退路,二是敵軍從營門前尾随追擊之時,成闵沒有率軍出營追擊敵軍,而是在半個時辰之後,率軍出營進攻敵營,貪功置蘇、薛四萬大軍于不顧。”
“三人所言真真假假,若不去軍中查證,難辨真僞。不過從結果看,大人把攻取杞縣的指揮權交給成闵,一戰損兵兩萬五千餘人,這個責任當有他來負。但眼下正是北伐關鍵時刻,成闵乃軍中宿将,資曆深厚,不宜問責,以免損傷北伐大軍士氣。蘇、薛兩軍也得安撫,畢竟此戰他們損失過于慘重,很可能失去作戰能力。”
參謀分析完畢,便看着張浚,不知他如何決定。
“蘇、薛二人确要安撫,但現在該考慮的是成闵部,他手裏還有四萬将士,攻取杞縣還得靠他。馬上傳令給成闵,若無合适機會,暫時不用急着出擊,等待吳拱率襄陽、鄧州、唐州、蔡州等地的軍隊軍北上,取了許州之後,往汴京方向靠近,而後東西夾擊,汴京外圍州縣定能一戰而下!”張浚沉默許久,最終決定以北伐大局爲重。
“是,大人。不過蘇、薛二人如何安撫?”參謀也知道成闵、蘇仲、薛望三人之間不和,但成闵在軍中的資曆和地位不是其他兩人可比的,北伐還得靠他。
“你親自去一趟,給他們多送些糧草物資,好言安撫一番。若他們識大體,明大局,恢複中原之功他們還可沾染一二,如若不然,就調回後方守城去!”
此事是非曲直,張浚已經不想追究,蘇、薛二人的部隊損失過半,已無用處,而成闵還有四萬人,還可稱北伐主力,孰輕孰重,心裏早有一杆秤。
“是,大人。”參謀接令。
陳崗,宋軍營地。
一敗之後,将士士氣衰落之極。
蘇仲、薛望兩軍合與一處,召集一衆将領議事,商讨全軍之後何去何從。
“廢話我也不多說了,擺在我們眼前的有三條路,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一原地待命,二返回歸德府,三北上興仁府,大家怎麽想的,都說說。”新敗之後,蘇仲沉穩了很多。
衆将默然,一場大敗,損兵折将,沒人能緩的過來。
蘇仲擡眼掃視衆将,而後提高音量問道:“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們不知道?輸了,以後打回來就是,你們一句話都沒有,是什麽意思?”
又沉默片刻之後,一将忽然開口道:“大人,這一仗我們太傷了,哪個将士心裏沒想法?本來該打勝仗,被那成闵坑成這樣,如果不給将士們讨一個說法,這仗打不下去!”
“是啊,将士們如今士氣全失,别說打仗,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做好的一頓飯,還剩一大半,這麽下去,将士們馬上就會逃散。必須得找張大帥,讓他給我們個說法!”
“說的是,一定要給說法!”
幾名将官起聲應和。
“要什麽說法?敗了就敗了,都想想你們自己,這一場慘敗跟你們自己無關嗎?”蘇仲随即反駁,制止住騷動。
“如果當初不是隻顧着屁股對着敵人跑,何至于撤退二十裏,就損失近萬人?已經發生的事,今天就不說了。想要說法,得打赢幾場仗,證明自己,然後才會有說法,不然軍中這碗飯也不要吃了!”提起這場慘敗,蘇仲氣就不打一處來。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現在再論對錯,并沒有意義,之後如何,才是當務之急。
“三條路,都說說,你們怎麽選?”蘇仲不想繼續糾結不可挽回的失敗。
“不管你們怎麽想,我是不想回歸德府了,在歸德府一沒地位,二沒糧草,我不想跟他們一起打。”馬上又将官開口。
“我也不回歸德府,不想聽他們指揮,看看他們的樣子,裝備倒是好,就是不像打仗的。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随即又有其他将官發言。
“對,不能回歸德府,他們名不符實,可能根本就不會打仗,跟着他們,我們還會再敗。我建議北上興仁府,去找楊大人,現在我隻信楊大人!你們呢?”有将官轉頭四顧,高聲言道。
“我同意,我們就去找楊大人!楊大人率軍北上一連拿下興仁府周邊數十個縣,還将濟州五萬敵軍打敗,協助徐州宋軍收複濟州等四五個縣,何曾打過敗仗!反倒是張浚帥兵北伐,先從是在濟州大敗而回,損兵三萬,不得不回撤盱眙,要不是楊大人率軍北上,奪取興仁府,擊敗濟州五萬金軍,張浚哪還有機會再次率軍北上?可他倒好,一掌兵權,就胡亂指揮,或許他就是因爲我們是楊大人的部屬,才讓成闵亂來,讓我們損兵折将,我絕不跟他打仗!”馬上又将官應和,惱騷滿腹。
“多餘的話不要說,三條路選好就行!”蘇仲出言提醒。
“那就沒什麽說的,北上興仁府,去找楊大人!”
“找楊大人!”
“對,我們去找楊大人!”
一衆将官原本都統屬于宿州大軍,本來是要拿下歸德府之後,與興仁府合兵一處,共謀汴京,不想朝廷讓張浚重新北上,又全權領了北伐之事,而接連拿下興仁府、歸德府的宿州大軍,名義上都歸北伐統帥府統轄,張浚一到歸德府,他們就不得不聽話,交出城防,帥兵出城。
随着張浚來到歸德府,拿下歸德府的蘇仲、薛望就變成了外人,連重要的軍事會議都隻是列席,而無權發言,更不可能提出任何建議,将士們流血犧牲喚來的果實被張浚和帶來的一衆将領奪取了。
不知出于何等原因,身在興仁府的楊叢義卻沒有得到張浚任何将令,既沒讓他出戰,也沒讓他堅守,總之沒有任何命令。相應的,張浚來到歸德府之後,北上歸德府的糧草物資和軍資軍械也沒有半點北運興仁府。
蘇仲、薛望不知張浚和朝廷對楊叢義是什麽意思,他們雖說近兩年有不少戰功,官職也升遷的較快,但比起軍中資曆,根本無法跟張浚帶來的一衆将領相比,自然小心翼翼,不敢忤逆。
可如今,由于張浚以及張浚手下人使壞,緻使陳州、亳州軍損失慘重,這種事不能忍,若繼續跟他們一起走下去,遲早全軍都被他們玩死。
經此一事,蘇仲、薛望和一衆将官都明白了,張浚和一衆所謂的老将名将完全就是出于嫉妒,才讓他們有今日之慘敗。
“好,全軍即刻北上興仁府,去跟楊大人會合!”蘇仲拍案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