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對楊叢義來說,絲毫不意外,太平州渡江失敗,完顔亮肯定是要東下揚州,另尋他途渡江,不可能就這麽帶領五十萬大軍灰溜溜回去。
消息并不确切,便命江中巡守将士,再探再報。
與此同時,楊叢義馬上派人将消息送進太平城,向虞允文證實他之前的推斷。
一連三天,江中巡視的精武軍哨探帶回來的軍情越來越清晰,敵軍大部隊正晝夜不停的離開和州營地,沿江東進,已經動身的敵軍可能超過二十萬人,靠近江岸,就能看到正在撤離和州的大隊敵軍。
爲進一步确認消息準确性,探子進了混亂中的敵軍大營,以及和州城。
一天後,帶回來了準确無誤的消息,敵軍确實是在迅速撤離和州,從探聽來的行軍指令來看,目的地正是揚州!
敵軍大部隊離開,楊叢義也第一次離開太平渡軍營,親自進了太平城,将确切的敵軍消息,送給虞允文。
“楊将軍,敵軍大部撤離和州,你認爲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是渡江收複和州,還是就地繼續防守?”虞允文問道。
“大人,敵軍五十萬人,即使要去揚州,他們也不會丢掉和州,留下兩三萬兵力駐守,還是沒問題的,以我們目前的兵力要渡江收複和州,必然是無功而返,甚至還可能遭遇大敗,能把太平渡守住,就已經是勝利。”楊叢義回道。
“楊将軍意思是我們按兵不動,繼續駐守太平渡?”虞允文有些失望。
“敵人已經不能從和州渡江,太平渡的防守壓力會減小,可敵軍大舉東進,從和州到揚州有百裏江防,沒有多少地方能跟太平一樣。敵軍離開和州,也許就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渡江。若想阻止敵軍渡江,我們必須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守好太平渡,一路沿江東進,時刻監視敵軍!精武軍、揚武軍有跟敵軍作戰的經驗,又都是從鎮江奉命來支援的,現在敵軍東進揚州,我們也該趕回鎮江鞏固江防,阻止敵軍從鎮江渡江!”楊叢義很快說出心中所想。
“随行東進?”虞允文微微一愣,随即點頭道:“對,我們應該馬上去鎮江,敵軍去揚州,我們就該去鎮江!”
說完馬上招來禁軍近衛問道:“李顯忠現在何處?”
近衛回道:“午時來報,李将軍已到當塗縣城南,正在渡河,預計傍晚就能進城。”
“再去催一催,太陽落山之前必須趕到!”虞允文道。
近衛應承一聲,迅速出城傳令。
“楊将軍,你速去準備,等交接太平防務之後,我跟你們一同去鎮江。”
“末将遵命!”楊叢義擡手接令。
回到太平渡軍營,深入和州的探子再次送回來消息,敵方幸存船隻盡數銷毀,完顔亮和随軍諸多大臣,在親軍護衛下已經離開和州城。
營中聚将,召集精武軍、揚武軍諸多将校議事。
楊叢義先分析完當前對敵形勢,告訴大家和州雖然不會再有大戰事,但戰争遠遠沒有結束,敵軍東進,離臨安更近的鎮江一帶将會是戰鬥更慘烈戰場。另外,敵軍雖然占據揚州、真州,但鎮江有劉锜坐鎮,江防應當要比太平一帶強,即便如此,雙方軍力差距仍然很是懸殊,如今太平州無事,精武軍、揚武軍在此已無用武之地,要想守衛家園,驅逐敵人,建立功勳,就該即刻趕回鎮江,再與敵軍力戰!
不久前的那場大勝,衆将信心倍增,敵軍不擅水戰,他們有信心在長江裏再一次擊敗敵軍,因此對于楊叢義回援鎮江的提議,沒有人不贊同。
但随後有人對回到鎮江之後能不能有機會出戰,有沒有自主性提出疑問。
當初在瓜洲渡協防,精武軍在各路禁軍、屯駐軍眼中算什麽,有沒有地位,他們一清二楚,固有印象不是一仗就能扭轉的,如今再回去,恐怕又要陷入之前那種尴尬境地。
對于這個問題,楊叢義也是有些憂慮的,但好在虞允文同行。
在太平渡雙方配合還算默契,後勤物資供給和民壯征召都很及時,守住了太平渡,還迫使敵軍戰役戰場,将給虞允文帶來無法估量的名望。到了鎮江以後,以他軍事參謀的身份,肯定會替精武軍說上幾句話,讓他們有一展所長的戰場,以此進一步向其他人證明他的能力與眼光。
對于将校的疑問,楊叢義沒有解釋太多,隻告訴了他們兩個消息。
一是池州都統制李顯忠即将到任,太陽落山前就會進入太平城,接任太平州都統制之職,接管太平州防務,整個太平地區的軍隊都會歸他統轄,如果繼續留在太平渡,精武軍、揚武軍的地位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很可能會被調離太平渡,駐防到偏遠之地去,想建功立業,恐怕難有機會。
另一個消息是朝廷大員虞允文将他們一起離開太平州,回援鎮江府。
兩個消息一放出來,疑慮消失,不論怎麽看,回援鎮江都比繼續留在太平渡要好,當然前提是他們想打仗,想建立功勳!
思想統一,全軍馬上着手準備回援鎮江之事,各船補充物資,補充清水,就等一聲令下,馬上撤離。
當晚,李顯忠趕到太平城,面見虞允文。
第二天上午,楊叢義、馬洪進城,在虞允文主持下,交割太平州防務,将太平渡和州縣兵權交到李顯忠手中。
當天中午,精武軍、揚武軍拔營,分兩批,前後相隔半個時辰,離開太平渡,順江而下,直奔鎮江。
戰船沿江而下,一路監視,未見敵軍有在半途駐軍渡江的意圖。
數天後,精武軍船隊到達鎮江附近,而敵軍大部隊也到了真州、揚州境内。
登陸鎮江後,精武軍、揚武軍自行在江岸找了一片空地紮營駐守。
楊叢義則随同虞允文進城面見劉锜和葉義問。
誰知剛進鎮江府,他們便聽到一個讓人驚怒不已的消息。
統帥劉锜重病不起,無力處理軍務,朝廷讓二十年前的老帥張浚接替他統帥鎮江府,可大半個月過去了,至今還沒有張浚的消息,也就是說,這半個月來,鎮江府也處于無人統帥的境地!
虞允文的憤怒可想而知。
“葉大人,朝廷讓我們督視江淮兵馬,如今江北的城池已經全部丢失,敵軍大兵壓境,先是建康府、太平州沒有統帥,沒有江防,不想鎮江府也是一樣!在和州的五十萬敵軍已經全部東進,直奔揚州,先頭部隊都進揚州城了,鎮江準備如何防禦?”
“什麽?金人來揚州了?”葉義問大驚,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都來揚州了,整整五十萬!前後綿延幾十裏,大部分都到了真州,用不了幾日,都會趕到揚州!”虞允文臉色難看,根本不給上司好臉。
“金人當真來了?如今劉锜重病不起,張浚剛剛從老家動身,半個月走了不到五十裏,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趕到鎮江府,我們該如何是好?金人一到,鎮江就守不住了。”葉義問驚恐不已。
“鎮江軍務如今是誰負責?”虞允文強壓心中怒火,眉毛擰成疙瘩,對這個上司非常的不滿意。
對于這個問題,葉義問沒能立即回答,想了一會兒,才回道:“劉锜重病不起後,向我推薦了張浚,朝廷馬上下令重新啓用張浚統帥鎮江府全軍,沒想到揚州城裏的金人突然襲擊瓜洲鎮大營,鎮江都統領李橫率先逃走,鎮江中軍統制劉汜不敵,匆忙之間也棄營而逃,緻使瓜州渡守軍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在金人鐵騎下幾乎全軍覆沒,瓜洲渡落入金人手中,江北全丢。李橫、劉汜擅自逃離瓜州大營,已被送往行營治罪,目前鎮江各軍在自行組織防禦。”
“統帥卧病不起,新帥遲遲不到,副帥待罪,中軍主将待罪,鎮江守軍一盤散沙,各自爲營?葉大人,你掌樞密院,又身負朝廷重任,在鎮江就不能負起責任嗎?若是敵軍突然渡江,我們怎麽抵擋?”
說了半天,偌大的鎮江府居然連一個主持軍務的人都沒有,他一個堂堂樞密院主官到底是如何督視江防的?虞允文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憤怒,不顧官職高低,直言質問。
葉義問被問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臉面挂不住,沉聲道:“打仗是武将士兵之事,本官一介文官,如何插手軍務?守不住城池,臨陣逃跑的,都是武将,關本官何事!朝廷養着他們,本官還要替他們打仗不成?”
“葉大人,你職責在身,又身負皇命,如今還身在鎮江,此地亂成這樣,你雖然不會打仗,但找出幾個主持軍務之人難嗎?敵人不在江對岸嗎?”
說着說着,虞允文想起當初敵軍要從太平渡渡江,而葉義問聽聞敵軍渡江登岸的消息,聞風而逃,直奔鎮江,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