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城北的敵軍突然南下,以騎兵沖陣,城北守軍應變不及,四散而逃!北門和西門已經被敵軍重兵圍堵!”探子滿頭大汗,急忙回報。
此話一出,衆将嘩然,剛剛還在說協防揚州城,轉眼守軍大敗,兩門被敵軍圍困?
聽到這個消息,劉汜臉色難看,轉眼見劉錡神色如常,急速跳動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
“城裏情況如何?”
探子回道:“發現敵軍來襲,兩軍在城北交戰之後,原本大開的南門都已經關閉,任何人都不能進出了,潰敗的守軍一部向東撤離,另外一部已經在趕來瓜洲渡的路上。”
得知揚州城無事,劉汜心裏又安定了一些。
隻聽他高聲向一衆私語的将領喊道:“大家不必如此擔心,揚州城高牆厚,内有兩萬守軍,數十萬百姓,還有淮東安撫使親自坐鎮,固若金湯,區區兩萬敵軍,給他們三個月時間,也不可能攻下揚州城!待明日我們整頓兵馬,一舉趕走城外敵軍,揚州城就還在我們手中!”
“三萬守軍,說敗就敗了,我們就是去五萬人又能怎麽樣?敵人四條腿,我們兩條腿,他們打不赢還能跑,我們拿什麽追?難道我們還要分一部分兵力駐守揚州城下不成?那不是跟那三萬人一樣的下場?要我說,既然揚州城有淮東安撫使親自坐鎮,城裏也有十幾萬軍民,糧草物資充足,他們自己守住就行了,而我們就全力守住瓜洲渡口,難道敵人兩三萬人,還敢來搶渡口不成?”
一名統制官并不認同劉汜對軍事行動的建議,于是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完全不顧他與劉錡的關系。
對他們這幫提刀吃飯的人來說,戰争的死亡威脅面前,關乎生死存亡之際,任你有多硬的關系,在他們眼中都一文不值。
劉汜被嗆的說不出話來。
劉錡卻道:“陳敏所言有理。揚州城外的守軍既然已經潰敗,四門全部關閉,城内有那麽多軍民、糧食、物資,還有安撫使劉澤親自在城中坐鎮,就憑他們自己,支撐幾個月,斷然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們在瓜洲布防,拿不下揚州,他們也不敢貿然沖陣。”
“報!揚州緊急軍情!”
劉錡話音未落,門外便是一聲高喊,一名探子沖進議事廳。
不等有人問話,那探子汗如雨下,擡手急道:“禀大帥,安撫使劉澤率軍撤往泰州,揚州城失守!”
“什麽?”劉錡一驚之下,直接就從椅子上戰了起來,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到底如何,仔細說清楚!”
劉汜眼見劉錡搖搖晃晃,馬上就要摔倒,趕緊上前,将對方扶住,而後慢慢落座。
探子忙道:“先前城外守軍潰敗之後,原本四個城門都已經關閉,可就在圍困北門和西門的敵軍眼見揚州城高牆厚,難以攻破,撤退五裏之後,東門忽然打開,一支軍隊護衛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城裏出來,倉皇向東撤離。跟軍隊一起撤走的還有一衆官吏、豪紳和大批百姓。軍隊剛剛撤出城,就被敵軍留在城外的哨探發現,不到半個時辰,敵軍數千騎兵便趕到東門,直接沖進沒人防守的揚州城。如今城裏具體情形如何,還不知道。”
劉錡聽完探子訴說的細情,忽然開始劇烈的咳嗽,咳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見如此,劉汜急道:“大家都先散了,各軍趕緊就地紮營防守,以防敵襲!”
衆将見主帥都被揚州連番巨變,氣的說不出話來,他們哪敢繼續坐在這兒等死,紮營布防,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要緊。
二十多名統制官,片刻之間,匆匆離去。
楊叢義也随大流,迅速離開,催馬趕回渡口左岸營中。
當天便将揚州已經失守的最新軍情通報全軍将校,要各指揮盡快熟悉附近上下遊十裏之内的長江水道,做好與敵軍在水上作戰的準備。
與此同時,下令将在岸上的軍營向揚州方向推進三裏,在營内設置諸多行軍障礙,做好與敵軍在營内作戰的準備,爲不得已時,大部隊撤回江中,留下足夠的空間和時間。
敵軍近在眼前,撤到瓜洲鎮的劉錡大軍,立即行動起來,晝夜不停,用了兩天時間,以瓜洲鎮爲中心建造起一個巨大的防禦大營,營内有足足五萬大軍。
這座大營立在那裏,沒有三四倍的兵力,很難在短時間内攻破。
在渡口正北方,面朝揚州城方向的大營一立起來,駐守渡口的三支守軍就有了一道堅固的屏障,大營不破,他們就不會見到敵軍。
然而,楊叢義卻深知危險所在。
那大營看似巨大、堅固,就如同他們口中固若金湯的揚州城,可揚州城頃刻就破,敵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了下來,這座用兩天兩夜建起來的大營真能擋住敵軍?
若劉錡年輕二十歲,尚有可能,但如今他卻是重病纏身,一旦他的身體狀況出現意外,以諸将目前的狀态,大營必亂,到時各軍争相南渡,大營不攻自破。
除了劉錡出現意外,還有一種可能,若是朝廷得知揚州失守,爲保存軍力,很可能會将大軍調回南岸防守,劉錡一走,瓜洲大營便不可守。
那麽劉錡走不走,就決定了瓜洲大營能不能守。
若是揚州還在大宋手中,劉錡無論如何都會堅守瓜洲,但以目前的情況推測,他必然是會走的,縱使他不想走,朝廷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将五萬大軍葬送,畢竟南岸能調集的軍隊都調到江北來了,短時間内根本建不起來防守的軍隊,就是馬上從其他方征調也來不及,所以瓜洲大營的軍隊就是布防南岸的主要力量。
細細推想之後,楊叢義對看似堅固的瓜洲大營提不起半點信心。
若是再惡意猜想,劉錡短時間内修建起巨大的瓜洲大營,恐怕就是爲了吓唬敵軍,讓他們不敢輕易前來攻擊,從而爲大軍順利退回江南争取時間。
楊叢義正在營中比照地圖,仔細推演敵我進退得失,尋找建功契機,忽然探子回來彙報敵情。
探子報,經抵近探查,揚州附近的敵軍已經合兵一處,他們的哨探多次出城來瓜洲大營附近刺探軍情,從城裏城外的動靜來看,他們很可能在兩日之内嘗試攻營。
西路軍占據和州,準備渡江,東路軍果然也等不及了,且看劉錡怎麽破敵吧!
作爲一個聲名顯赫的名帥老将,不打一個勝仗,他不可能灰溜溜離開瓜洲大營。
從瓜洲大營到揚州城一馬平川,敵人擁有優勢騎兵,這種地形最适合他們騎兵沖陣,這一仗要怎麽打?
楊叢義手裏的地圖并不詳細,看不出來對他們有利的地形,難道這一仗要依靠堅固的大營,打成攻防戰?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時,瓜洲大營的傳令兵前來傳令,命各軍統制速去帥營議事!
帥營議事廳内,二十多個統制基本到齊。
在楊叢義、魏俊、王方三人到達不久之後,劉錡在劉汜陪同下走進議事廳。
“大帥!”
衆将起身問禮。
劉錡輕輕擡了擡手,沒有言語,他的氣色較之前幾天又差了一些,若再這麽下去,恐怕很難熬過這個冬天了。
随着劉錡到來,亂哄哄的議事廳,很快安靜下來。
衆人坐定後,隻聽站在劉錡身旁的劉汜道:“不久前接到消息,真州方向出現一支數萬人的敵軍,他們已經占據真州城。半個時辰前,又接到消息,占據揚州城的敵軍準備出城攻擊瓜洲大營,衆将可有對策?”
聽到這個消息,衆将一時無言,紛紛沉默不語。
敵軍兩路夾擊,這能有什麽對策?
廳内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方才有人硬着頭皮說道:“我們應該堅守大營,隻要我們堅守不出,守上半個月,還是沒問題的。”
“對啊,守營吧,我們不出營門,他們就進不來。”
“守營就行了。”
一有人開口,衆人紛紛附和。
敵人準備兩路夾擊,除了守,就隻有撤,前些天劉錡才說要堅守,衆将把撤退逃跑的王權批判一番,此時當然不會有人跳出來說要撤退,那不是把臉伸過去讓人打嗎?
不但被打臉,還要背負罵名,最後還得治罪。
能做到一軍統制的,都是聰明人,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但在衆人紛紛附和要堅守大營的聲浪中,也有兩個不和諧的聲音。
“我們應當出營作戰,滅一滅敵人的威風!”
“主動出擊,積極防禦!”
兩個突兀的聲音一出現,就把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一個是鎮敵軍統制陳敏,另外一個卻是幾乎無人認識。
“鎮敵軍陳統制主張出營作戰,正面對抗。另外一位主張主動出擊,積極防禦的統制,恕我眼拙,可否通報來曆?”劉汜高聲詢問。
“末将精武軍統制,楊叢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