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掩映間,一隊裝滿貨物的車隊正馬不停蹄地的趕路,拉扯的馬累的“噗噗”打着響鼻,随車護送的夥計也個個額頭冒汗,腳步沉重。
“兄弟們,再加把勁,馬上就到了。等交了貨,我帶兄弟們進城喝酒吃肉!”
領頭之人年紀不是很大,三四十左右,皮膚粗糙黝黑,顯然常年奔波在外,風吹日曬,不是一兩年,也不止三五年。
“三爺,一會兒完事兒,你真請兄弟們進城吃肉喝酒?”
夥計們馬上打起精神來,目光朝三爺所在之處望去。
“那還有假?我啥時候跟兄弟們說過空話,交了貨就進城。辛苦十幾天,就差最後一段路,最好今兒太陽落山前就到海邊把貨交了,早交貨早了事。”
三爺說完,擡頭望望前邊,不遠了,再有一兩個時辰就能趕到約定的交貨地點,這次出來還算順利,各方山頭都給面子,有驚無險。
“三爺,前邊有官軍巡檢!”
正在幻想交貨之後怎麽進城好好吃喝一頓的三爺,忽然被前邊夥計的高聲禀報所驚。
“多少人?”
“估計有幾十上百!挺多的,把整條路都攔住了。”
“三爺,官軍是不是來查我們的?”
一聽說前邊有上百官軍,夥計們驚慌之下急忙将缰繩勒住,迅速讓馬車停在原地,轉頭望着三爺。
“别慌,這條路我們走了也不是一次兩次,官軍啥時候攔過我們。我上前邊看看,你們先留在這兒别動。”
三爺說罷,帶了兩個随從夥計快步朝前邊走去。
遠遠地就看到十幾丈外一隊官軍将兩丈來寬的路擋的嚴嚴實實,根本沒有通行的可能,看這種架勢,三爺心裏不由得一驚,這隊官軍恐怕就是沖他們來的。
“各位軍爺,小人急着趕路,不知能不能放行?”
三爺走近攔路官軍兩丈之内,悄悄掃視衆人,沒發現裏面有相熟的面孔,隻能硬着頭皮上前相詢。
“可以啊,路嘛,本來就是人走的,我們也不能随便就攔路,想走就趕緊走。”
一個站在官軍中間的都頭高聲回應,面帶笑容。
三爺一見那都頭這般模樣,心裏更加沒底,對方讓他走,他卻不能就這麽從兩尺寬的路邊走過去,他過去了,後面裝滿貨物的馬車怎麽辦?
“小人跟葉都頭是朋友,不知這位軍爺怎麽稱呼?”
三爺眼見對方雖然還沒有任何動作,心裏卻能猜到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于是馬上擡出一人,看對方能否給個面子,不要找他們的麻煩。
誰知那都頭卻道:“葉都頭?他前不久挨了闆子,如今還在家裏躺着。怎麽,你跟他很熟,關系很好?”
三爺臉色頓時大變,忙道:“沒有沒有,小人隻跟他見過一面,一點都不熟!”
“熟不熟的,不是你說了算。”
那都頭臉上的笑容一斂,馬上揮手下令:“把他們都給老子拿下,統統帶回去!”
“是!”
軍士得令,撒腿就朝遠處仍然停在原地的車隊奔去。
“軍爺,小人這可是正常貿易,你不能扣我們貨!”
官軍在前,三爺縱使有一身功夫,也不敢在這兒跟官軍對抗,不然就是自找麻煩,但他又不能讓對方把他們的貨拉走,不然他可沒法按時交貨,耽擱了交貨時間,會惹出更多麻煩。
“是不是正常貿易不是你說了算。你們跟葉都頭有什麽私下交易,我可是一清二楚,還是跟我們回去走一趟爲好。”
那都頭身邊已無他人,臉上再次露出不太好琢磨的笑意。
三爺聽對方這麽一說,便知道此事難了,見對方身邊無人,便快步朝他身前走近。
“軍爺,你開個價,我們交個朋友。”
那都頭聽對方果然低聲詢價,馬上伸出一根手指,笑而不語。
三爺眼睛一跳,對方要的也太多了,但爲了今天能及時交貨,也管不了那麽多,于是咬牙道:“好,一百貫就一百貫,我今天跟軍爺交個朋友。不知軍爺怎麽稱呼,改天請軍爺吃酒。”
說完便伸手入懷,正要掏出錢來,卻被對方一句話驚的停下手來。
“一百貫打發叫花子?一千貫,少一文今天就别想走。”
那都頭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一臉肅然。
“軍爺,你太過獅子大開口了吧,給軍爺一百貫是因爲我們初次見面,第一次打交道,軍爺給小人點面子,小人就請軍爺和兄弟們喝頓酒。一千貫,小人拿不出來,也做不了主。”
三爺雙眼一眯,臉色一冷,剛才還是一副求人的姿态,瞬間變了模樣。
“區區一百貫能請兄弟們喝什麽酒?一千貫,一文也不能少。你不能做主,那就把能做主的人找來。”
“能做主的在幾百裏外,軍爺要是今天通融通融,他日有重謝也說不定,如果今天一定要找麻煩,你也最好先去問問葉都頭再做決定。”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小人不敢。”
“兄弟們,統統拿下!若有違抗,格殺勿論!”
那都頭瞥了三爺一眼,挑釁似的高聲向圍住車隊的軍官下令。
“軍爺真的不給面子,要跟我們過不去嗎?”
三爺眼角跳動了幾下,竭力壓住想要動手的沖動。
“老子是軍官,你是賊,憑什麽給你面子!”
那都頭朝地上吐了一口,而後再次高聲道:“連人帶貨,全部帶回城裏!”
“軍爺不給面子,有錢不賺,小人也無可奈何。”
三爺歎了口氣,對方是官軍,這次不能按時交貨,責任應該不在他。
“大家不要亂動,跟着軍爺走!”
三爺回身朝車隊旁心驚不已的一衆夥計下令,正怕他們因爲心裏害怕,做出蠢事來。
滿載貨物的車隊在官軍看押下,沿着荒草之間的土路,繼續向前又走了不到兩裏地,再一個三岔路口轉了方向,朝城裏走去。
興化軍治所莆田縣,通判衙門。
“大人,巡檢司李都頭在城南巡檢時發現一支形迹可疑的車隊,盤查以後發現他們車上裝的都是名貴藥材,後又查明這批藥材沒有通關憑證,他們是偷偷從别處把藥材運來興化,從行程看,他們準備運往海邊。由于這批藥材數目巨大,扣了人和藥材之後,巡檢司不便做主,特來通禀,請大人做主。”
在通判衙門閑了大半天的楊叢義正準備放衙回家,忽有差役前來禀報。
“巡檢司抓獲的,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要我做什麽主?”
私運貨物該沒收就沒收,參與的人該入刑的就要入刑,那還有什麽做不做主的,這種事楊叢義根本不想理會,明明他們能做主的,偏偏都要推到通判衙門,搞得跟他們都沒職權一樣,他們是輕松了,楊叢義就平白多了不少事,做的多了,還生出依賴感來了。
“大人,巡檢司的人說這個案子有些蹊跷,這批藥材價值很高,可偷運藥材的藥鋪卻沒有任何名氣,很是反常,恐怕不是一般的偷運藥材案件,他們不敢随便沒收了事。”
“讓他們把管事的送來,其他人和藥材都先放在巡檢司,暫時不要動。”
“是,大人。”差役退下去。
楊叢義揉揉太陽穴,起身走動幾步,活動活動筋骨。
自從前年來到興化軍任職通判以來,除了監察軍州内軍、縣官吏,但凡兵民、錢谷、戶口、賦役、獄訟等軍州公事,他也有裁決的職責和職權,是以大小雜事不斷,整月整年都爲雜事所累,一年到頭難得有時間離開衙門幾天,好在興化軍還算穩定,也沒有什麽特别棘手的事情。
小半個時辰之後,差役通禀,巡檢司将犯人押到。
太陽快落山了,楊叢義也不想耽擱放衙時間,急令差役将人帶進來問話。
那三爺一被帶至通判大人面前,當即高聲喊冤。
“姓甚名誰、哪裏人士、有何冤屈?”
楊叢義敲敲桌案,提醒對方有事說事,不要隻是一味的喊冤,浪費時間。
那三爺咬牙站穩身子,而後回道:“小人盧老三,南劍州尤溪縣人。小人前些天受掌櫃所托,跟人一起從尤溪縣運一批貨到興化來,不想昨天下午路過城南被一隊官軍遇到,他們攔住小人的車隊,硬說小人這批貨沒有通行憑證,小人不敢跟他們争執,連人帶貨都被他們帶回城裏。進了巡檢司,他們向小人索要一千貫好處,小人隻是送貨的,拿不出那麽多錢,就被他們用棍棒和鞭子抽打了好多次。請大人爲小人做主!”
“巡檢司讨要好處不成,對你用刑固然不和律法,本衙自會處理。現在我問你,被巡檢司扣下的這批藥材到底有沒有通行憑證?你們要運到哪裏?”
巡檢司的作風問題,楊叢義一清二楚,他不想多問,以後自會有機會處理。
“大人,這批藥材肯定有通行憑證,不然我們也不可能運出尤溪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