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不必多禮。”楊叢義疾步上前,将對方扶起,繼而笑問:“今年的收成怎麽樣?”
那農夫忙回道:“今年風調雨順,田裏的收成還可以。”
“田裏還可以,你家裏的呢?”楊叢義順口問道。
那農夫回道:“勉強糊口。小人家裏沒田,一直都是租種别家的田,田裏的收成好了就要多交糧,收成不好更要多交糧,這年頭不餓死就是好的了。”
他不知面前的老爺是何來頭,但訴訴苦還是沒錯的,萬一對方善心大發給他點好處呢!
楊叢義聽後沒有說話,這個時代田地私有,且土地兼并十分嚴重,多數百姓手裏是沒幾分田的,他們要種田就得去地主手裏租,一畝地每年上交多少糧,一般會提前約定,可地主都不是善人,交糧比率從來都是按豐年來定,然後會根據實際收成略做調整,但租種田地的農民永遠不會讨到好處,種一年田,能糊口活下來就不錯了,想積累财富那是妄想。
田地的問題不是他能改變的,也不是他能過問的,是以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聊。
于是笑道:“不錯,這年頭都不容易,能糊口、能活着就很好了,大哥這麽勤勞賣力,日子一定能越過越紅火!”
“多謝老爺吉言。”那農夫恭聲回道。
“叫你來,是有點事問你。”楊叢義轉而問道:“附近有條河從那邊山裏流出來,你可知那條河在哪兒?”
“老爺說的那條河是大陳江嗎?”農夫看看了方向,略微一想之後,如此問道。
“對,就是大陳江,在哪兒?從這兒過去還有多遠?”楊叢義心下一喜,從地圖上來看,東邊那片山脈不小,山上還有水庫,以河水流量看,自然稱得上江。
“老爺要去大陳江?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走上一裏往右拐,再走兩三裏往左拐,遇到一個亭子再往右,走上一段再往左拐,之後繼續往前走,就能到江邊。”那農夫指着北邊,左左右右的說了一通,具體還有多遠,也沒能說清楚。
楊叢義聽的有些暈,不過他随即笑道:“大哥,看樣子你對大陳江很熟啊。”
農夫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小人自小就在大陳江邊上讨生活,江裏摸魚,山上挖山貨,就連這田裏的水,都是從大陳江裏引過來的。”
楊叢義心裏一動,馬上問道:“你看這樣行不行,過去的路好像也挺遠,想請你給我們帶趟路,當然也不會讓你耽誤時間白跑一趟,你看怎麽樣?”
農夫一聽這話,頓時就猶豫起來,這個老爺看着面善,說話也溫和,給他帶路肯定是有好處的,但接着他又回頭看了看水田,田裏的草要鋤,水也要放,出去一趟怕是要耽誤不少時間。
田裏的草今天不鋤明天鋤,也不是不可以,可田裏的水今天是一定要放的,不放水田就要幹,明天再放水就有些晚了。
“行不行,大哥說句話,我也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花你太多時間,半天時間應該不會影響到田裏的莊稼生長吧?”楊叢義笑道。
找個熟悉本地情況的人跟着,會節省不少時間,如果順利,很快就能把營址确定下來。
“行,小人就依老爺,跟老爺走一趟。”農夫内心糾結一番之後,最終下了決心,還是先從這個老爺這裏撈點好處再說,至于田裏的水,晚上抹黑來放,也是一樣的。
“那這就走吧。”
楊叢義一笑,當先舉步沿小路向前而去,清塵跟在一旁。
農夫趕緊跟上,落後一步。
繞過田地,穿過村莊,大半個時辰之後,楊叢義等人來到一條三丈多寬的河流旁。
農夫說道,這就是大陳江了。
看着眼前的河流,楊叢義往河對面一望,極目所見全是田地,跟想象之中的大有不同。若要在這裏建營,那要占去多少良田,毀壞多少莊稼,百姓怕是要造反,這等事他可做不出來。
“大哥,這大陳江兩岸到處都是水田嗎?有沒有荒山野地?”楊叢義回身笑問。
農夫連忙回道:“這附近地勢低,田裏好引水,所以周邊都是水田,要說江邊荒山野地,也不是沒有,沿這江邊往山上走,前邊就是荒山了。”說着伸手往東邊指去。
楊叢義往東邊一望,近處還是農田,視野的盡頭便是山。選将營建在山裏肯定不行,那麽多人訓練不便,出行也不方便。
“大哥,既然都走到這兒了,麻煩你再帶我們去山腳下看看,就是這大陳江從山裏出來的地方。”
農夫稍稍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道:“行,老爺跟小人來。”說完就在前邊引路,走上了一條僅供人行的小路。
“你就在這兒等着,不要跟來了。”
“是,老爺。”
楊叢義看着苗九,吩咐一聲,随後帶着清塵跟上農夫的腳步。
沿着江邊小路,三人前後同行,一路向東。
“大哥,你家幾口人?”三人無言,路上有些沉悶,楊叢義不禁開口詢問。
“小人家裏六口人,有老母親、老婆,還有三個沒成年的孩子。”農夫什麽也沒想,随口回道。
說完反問道:“聽口音,老爺不是義烏人吧?”
楊叢義笑道:“你說對了,我是外地人,來這邊有些事要辦。”
“剛才一看到老爺,小人就知道老爺是幹大事的人。”農夫高聲說道,随後又問道:“老爺找荒山野地做啥?是要建宅院嗎?”
“有人在這邊的荒山野地建宅院?”楊叢義心中一奇,禁不住問道。
農夫答道:“這些年在山裏建宅院的不多了,以前年年都有好多,越偏僻的地方越有人住,隻要風水好。不過近些年少了,好多人搬出來了,山裏以前建的宅院荒廢了不少,很糟踐,後來就有人把有些宅院改成了寺廟和道觀,逢年過節,香火還挺旺。”
“原來如此。”楊叢義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山裏人少了對選将營來說是好事,但同時也出現了新問題,那些改造成寺廟、道觀的建築,勢必會對選将營産生些不利影響。
“你可知道大陳江口居住的百姓多嗎?有沒有什麽宗門大戶?”營地選址,楊叢義比較青睐大陳江北岸靠山的那塊地方,畢竟是坐北朝南,從地勢來看,那一片東邊和北邊都靠山,傍山臨河,乃建營絕佳之地。
農夫想了想回道:“那邊的人家不少,估計有幾十戶,都住在江邊,江裏的水引不上岸,沒多少好田,種不出多少糧食,種出的糧食交完田稅,也剩不下多少,還不如去租好田來種。山口經常發大水,年年沖莊稼,不養人,沒啥大戶。”
一聽此話,楊叢義心下稍安,如此一來涉及的土地征用問題便要簡單很多,隻要給足錢糧,相信他們會讓出土地。
心裏有底之後,腳下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幾分,他急切想去大陳江出山口一帶看看。
又小半個時辰之後,楊叢義與清塵在農夫帶領下,終于來到山腳下。
隻見江左岸半裏之外是忽然隆起的高山,往北邊蔓延不知多遠,江右岸一裏之外高山聳立,向南延伸到視野盡頭,沿江流方向向東望,三四裏外的高山擋住東望的視線。
這便是江口地帶了,南北兩山之間寬不足一裏,長不足四裏,一個十分狹小的地方。
此地與楊叢義的想象并不符合,因爲江口過于狹窄,在此地建營,并不足以容納兩萬四五千人,更不用說還要開辟校場。
楊叢義此時心裏有些失望,看來還得在進入江口之前,往江北去尋合适的建營之地才行。
不等他開口,隻聽農夫回頭,伸手向前一指道:“老爺,前邊就是大陳江出山口,在這兒就能看到,還要往前走嗎?”
楊叢義有些拿不定注意,到底是到山口去看看,還是直接轉向江北?
思慮之間,腦筋急轉,不論營址是選在江北還是江南,兩萬多人的吃水問題必須要靠大陳江解決,營址都得在江邊,爲了數萬人吃水幹淨安全,從大陳江出山口到選将營取水地之間,最好都控制在選将營手中,所以這河谷内的百姓肯定要往外遷移,河谷必須由選将營控制。
想明白小小的河谷對選将營的重要性之後,楊叢義方才失望的心情,略微有些好轉。
“我們再往前走走看,走了這麽遠,也不在乎多走幾裏路吧。”楊叢義笑道。
農夫心下有些着急,他還想早些結束,回去給水田放水呢!
不過既然這位老爺都開口了,他怎麽好不答應?
幾人沿不足一裏寬的河谷又往前走了一裏多遠之後,河谷左岸的視野忽然寬闊起來,一塊一兩裏寬的窪地出現在左岸。
一見這等地形,楊叢義頓時大喜,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笑容,環首四顧之後,口中連道兩聲好。
此地雖不足以容納兩萬餘人,但帥營和糧倉建在此地卻是最合适不過了,安置了帥營和糧倉,各軍營地由谷内向外,一一安置即可。
一念及此,心下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