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叢義臉上笑容一斂道:“清塵你别鬧,你一個女子摻合這些事做什麽,在客棧休息不是挺好。”
誰知清塵神色忽然黯然下來,口中道:“自從在臨安找到你以後,這幾年我哪兒都沒去,一直都在家裏,隻有那一方小天地,以前師父總說生于天地間,就當遨遊天下,我已經很久沒出過家門了。”
一見清塵這般模樣,又說出這番話來,楊叢義也不好再說什麽。
她曾跟随師父修道,她們原本的天地很廣,絕不是一個院子,幾間房子,一場變故之後,她嫁爲人婦,從此就跟被禁足了一樣,時間一長,她心裏應該會向往自由吧,來自後世的楊叢義自然理解這種渴望自由的心情,因爲她跟随師父,曾經很自由,這天地不管哪裏都能去得,而現在不行了,不渴望是不可能的。
“好吧,明天你就跟着我,我們去蘇溪。”楊叢義不忍心不答應,他不想清塵變成一隻飛不出一方院落的小鳥。
清塵一聽這話,馬上興奮的答道:“是,大人!”
“好了,現在屋裏又沒外人,别一口一個大人了,聽的我别扭。”楊叢義伸手拿起茶杯,舉到嘴邊才發現沒杯裏沒茶了。
清塵看在眼裏,起身提起茶壺給他滿上,邊倒邊道:“是,大人,都聽你的。”
楊叢義有些無奈,這一路上讓清塵扮作随從親兵,她就真把自己當成了親兵了,話也不好好說,晚上該做的事也不做了,她居然一心一意要扮好親兵這角色,似乎從裏到外,每時每刻,有一點不像都不行。
喝完茶,便有些倦了,天也黑了。
二人沒有分房睡,雖然同床,卻沒有同房,因爲清塵一身衣裳還穿的很緊,一路車馬勞頓,他們也沒那麽多精力。
爲了以後在營中不出意外,不被識破,這一路上他們十分規矩,就算在陸遊等人面前,也絕不表現出二人是一對夫妻,他們完全按照大人和随行親兵的樣子來,通過這幾天磨煉,二人已經扮演的很像了,像的連沒有外人在場時幾乎都是一樣。
“清塵,委屈你了。”楊叢義平躺在床上,自從成親一來,他一直在東奔西走,好不容易來到臨安,還沒安穩幾天,又跑到婺州來,現在連一對正常的夫妻都做不成。
“我不委屈,隻要能跟在夫君身邊,我就不覺得委屈。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要是不在,我這日子就沒法過。你不知道,在你不在家的日子裏我是怎麽過的,每天都等着盼着,時常會去那年冬天送你離開的海邊,一站就是一天。不過現在好了,你平安回來了,我還能跟在你身邊,我很知足,我好想以後每天都跟着你,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着你,就是怕你嫌我麻煩。夫君,你會讨厭我嗎?”清塵也平躺在床上,一字一句,說的十分平靜,此時不敢動情。
楊叢義默默聽着,他自打來到這裏,除了救回他性命,教他本事的大叔外,他沒有親人,就像是無根浮萍,他最想要的又何嘗不是親人和親情?
清塵出現的很及時,給了他一個精神寄托之處,他們成親了,草草的就成親了,沒有媒人、沒有婚禮,甚至連一杯喜酒都沒有,在那艘從臨安飄往泉州的貨船上成親了。要說在此之前他們之間有多少感情,怕是很難說清,因爲他當初在天柱山也隻是見過她兩面,還是在他十分窘迫的情形下見的面,相處也不過二十多天,也許當初微微有些少年人的情愫産生,不過随着兩人很快分别,迅速消失無蹤,兩年多後再相遇,兩人的境遇已經大大不同,但有一樣卻是相同的,那就是深入骨髓的孤獨,當時就是因爲無處安放的孤獨感突然有了溫潤的牽挂,楊叢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接受了枯瘦如柴、受盡磨難前來尋找他的顧清塵,他們相處幾天之後就在一起了,因爲他們要的不是愛情,而是撕扯不斷的親情。
至于以後會不會生出愛情,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即使沒有愛情,他們也是沒人能分開他們的夫妻,對楊叢義來說,由此一條就夠了。愛情,在這個時代那是非常奢侈的東西,沒幾個人敢想,漂泊無依的楊叢義更不敢想。
聽到清塵的問話,楊叢義眼睛鼻子一酸,心也痛了起來,隻聽他十分肯定回道:“不會,不管你做什麽,我永遠都不會讨厭你,更不會離開你,你一天是我娘子,一輩子都是。”這話也說的很平靜,像是在向清塵保證,又像是對自己立誓。
“我也是,不管你做什麽,不管你有什麽決定,我都不會怨你,也不會恨你,更不會離開你,我要一輩子都守着你。”清塵嘴裏輕輕的說着,語氣平靜,眼睛的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流成了小溪。
“娘子受苦了,等以後安頓下來,一定好好補償你,讓你做一個天底下最幸福的娘子。”楊叢義輕聲回應,他眼角也有淚珠滑落。
清塵對他的深情從何而生,他不清楚,要說是在天柱山,根本不可能,他們前後兩次相遇,都是在他落泊亡命之時,一次被群蛇圍攻,遭毒蛇咬傷,一次被賊人圍困,受傷墜河,若說有點産生情愫的可能,那便是在清塵送他去香爐峰的路上遇到賊人圖謀不軌,他替她出頭殺人,還爲她擋了一刀,但那隻能算是還了救命的恩情吧。
楊叢義不知道清塵爲什麽深情,也許是因爲師父死後的無邊孤獨,讓她急切的想找一個精神寄托,她一直在山裏修煉,年紀又小,能遇上幾個跟她有恩怨糾纏之人?寒夜孤獨之中,她心裏能想起來的,除了已經不能依靠的師父,恐怕就隻有被她救,又救過她的楊叢義。一天幾念,時時想起,經年累月之後,很自然就會把他當成最親近的人了吧!
是這樣又如何,不是這樣又如何?楊叢義不想追問,也不想去深究,隻要清塵的深情是真,那就是他此生的幸運,不是嗎?
既然如此有幸,自然就要珍惜,最好的東西當然要給她,不然他何以心安?
清塵耳中聽着楊叢義的話,默默流淚。有這番話,以前的所有苦難都值了,包括這一年來紮在心裏的那根刺,以及爲此承受的無數煎熬。
有夫君在身旁陪伴,那個湯姐姐又算得了什麽?她再好看,再厲害,又能怎麽樣,能跟在夫君身邊嗎?她早已不知飄落在了何方。
長久以來,清塵心裏的心結終于自動消解了,那根刺也消融了,心裏一時之間,通暢無比,這天下的女子,誰有此時的她這麽幸福?
幸福的淚水流淌而下,清塵擡手,輕輕擦去,可幸福之情哪能輕易止歇?她喜歡這種無與倫比的幸福感,她喜歡夫君陪在她身邊。
“夫君,以後你去哪兒,清塵就跟着你去哪兒,好嗎?”清塵發現這種由内而外無比暢快的幸福感,來自于相互的牽挂與陪伴,于是如同童真的嬰兒一樣,想一把抓住所有的陪伴。
楊叢義情絲泛濫,正沉溺于清塵的深情之中不可自拔,淚如雨下,她提出長久陪伴的請求,他怎會拒絕?想也不想,當即便回道:“好,以後不管去哪兒我都帶着你,不會再讓你孤單。”
聽到肯定的答複,清塵心裏幸福的就像開了花一樣,此時她心底很想跟人炫耀,那種噴薄而出的幸福感,她壓制不住,但卻找不到可以炫耀的人,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情緒激動之下,擦淚的雙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要宣洩幸福之情,此時此刻,枕邊躺着的人不就是最好的炫耀對象嗎?
一念及此,清塵猛然翻身,一下撲在了夫君身上,雙臂緊緊的抱住他,臉頰緊貼着他,任由幸福的淚水,滾落而下。
當清塵撲在楊叢義身上,雙方身體相觸的一瞬間,他動情了。
他緊緊的抱住她的腰肢和後背,隻想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裏,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久久的擁抱,無言無聲,彼此貼的足夠近,足夠緊,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她也能聽到他的心跳。
柔情似水,又炙熱如烈火,情到深處,寬衣解帶,水到渠成。
深情似海,濃情如蜜,水火相溶,不止不休,不徹底宣洩一番,火不滅,水亦不幹。
多日來的壓抑,幾年來的深情,今夜兩人靈魂相觸,彼此依存,敞開心胸,把對方徹底放進心底最深處,情更深,意更濃。
一番徹底的交融之後,二人身心無比的放松,相依相擁。
一道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打進來,照亮了一方天地,也照進楊叢義心裏。
懷裏這名女子,此生此世,絕不能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