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叢義倒是不急,他早有準備,下午進城之時便将官衣官帽随車帶上,以防吃酒太晚不能出城,如今果然料定。
等到吃完酒,結賬之時,他一陣肉疼,一頓酒整整花了他将近十六貫錢,随身帶的私房錢幾乎全部花完,若讓清塵知道,不知道她該心疼成什麽樣。
三人在小兒攙扶下,晃晃悠悠出了酒樓。
楊叢義找到等在一旁的苗九,一聲吩咐,便将江恺、沈缙二人扶上馬車。
車輪滾動,楊叢義三人被一馬車送到沈缙、江恺二人住宿的客棧。
今夜不能出城,楊叢義也隻能在此留宿。
撐着醉意,安排好另外兩人,他稍稍洗簌一番,便倒頭睡去。
繁星滿天,不見月亮蹤影。
城西一處宅院裏,院中站有兩個人影,眼望院門,似是在等歸人。
“夫人,現在都二更天了,老爺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頭打了個哈欠,擡手揉揉眼睛。
另一女子擡眼看看天色,回道:“你先回房睡,我再等會兒。”
小丫頭道:“蓮兒在這兒陪夫人,夫人不睡,蓮兒也不睡。”
清塵沒有理會,隻是站在原地,望着夫君歸處。
夜色沉沉,沒有月光,四下有幾分朦胧。
下午離開時,他雖說了如果太晚城門關閉,就在城裏客棧留宿,但同時也說了,隻要來得及出城,就一定回來。
城門應該關閉的有一會兒了,也許他已經出城,正在回家的路上,也許被攔着城裏,可以不用等,但萬一他能回來呢?
夫君回不來,清塵便不能安心去睡,倒不是擔心他在城裏或半路有什麽意外,隻是擔心他交友不慎,與兩個書生故人去煙花柳巷吃酒,或是吃酒之後又去尋花問柳。
臨安不比泉州,聽說臨安好玩的地方太多,隻要有錢,想要什麽都有。
清塵心眼不大,上次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湯姐姐,她還沒問夫君,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一想起來,心裏就像紮了一根刺,難受的厲害。
夫君與兩個故友在城中喝酒,誰知道酒後他會不會被他們帶去不幹淨的地方,等他明天回來,一定要好好問問。
清塵越想心裏越難受,一生氣,轉身就朝屋裏走去。
“夫人,你不等了?”蓮兒趕緊跟上。
“不等了,睡覺。”清塵頭也不回。
蓮兒步子太小,落後幾步,天色較黑,便有些害怕,快走幾步之後,忍不住回頭往後看去。
誰知她一回頭,便見一條黑影遠遠的閃過,吓的她頓時驚叫出聲:“鬼啊!”往前一撲,緊緊抓住夫人的手臂。
清塵一驚,停下腳步,急忙回頭望去,院中來來回回掃視幾眼,并沒發現異樣,便訓道:“大驚小怪的叫什麽,哪有你叫的東西!”
蓮兒不敢回頭,伸手往後一指,低聲道:“就在那兒,我剛看見一個黑影就在那兒!夫人我們回屋吧,我怕!”
清塵順着蓮兒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邊與院牆相接,是個陰暗的牆角,在夜色裏黑不隆冬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盯着那片陰影看了一會兒,她也有些害怕了。
夫君今晚不在,若真有不幹淨的東西進了院子,她可怎麽睡得着?不管那兒有沒有東西,她都得去看看,不然今晚就沒法睡覺。
“取我劍來!”清塵朝蓮兒耳邊低語。
蓮兒一聽此話心裏一驚,抓住夫人胳膊的手抓得更緊了。
不過少息之後,迅速松開手,快步進屋将劍拿了出來,趕緊遞給夫人。
清塵接劍在手,膽氣壯了不少,随手輕輕将劍拔出劍鞘。
“别過來!”
留下一句話後,清塵持劍在手,護住身前三尺,便一步步朝院中走去,直往院牆黑暗的角落逼近。
到了院中,黑暗裏還是看不清楚,清塵止步,長劍一指,一聲大喊:“誰在那兒!”
院中寂靜無聲。
清塵心裏有幾分忐忑,未知的黑暗總是讓人恐懼,即使她身懷武藝,也不能例外。
站在院中,距離那黑暗角落三四丈遠,僵持了好一會兒,清塵還是沒敢再往前走動。
蓮兒叫的那聲鬼,把她也吓到了,縱使她有武藝,也不能跟鬼鬥啊!
“夫人,怎麽了?”
身後一聲女子的詢問,清塵的膽氣無端壯了一分。
“沒事,院子裏好像進了髒東西。”清塵右手舉劍,雙眼盯着黑暗的角落,沒有回頭。
“啥髒東西?”女子話語間一驚,随即喊道:“夫人别怕,二娘來幫你!”
那女子說話間,拿了跟棍子就跑到院中,沖到清塵身前。
此女子便是,廚娘白二娘。
清塵一見白二娘手舉木棍來到身邊,她的膽氣更壯,将手裏的劍一揚,朝陰影處喊道:“别躲躲藏藏,是人是鬼,出來看看!我們可不怕你!”
陰暗處,聽不見一點動靜,更不見有任何東西現身。
已到這個地步,不如不弄清楚陰影裏是不是有東西,她們今晚是不敢睡覺了。
猶豫片刻之後,清塵持劍往陰影處,一步一步走去,手中長劍護住前身,白二娘舉着木棍跟在一旁。
一步步,越走越近,四丈三丈兩丈
忽然,清塵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心下大驚,當即左手一揚,将手裏的劍鞘朝那黑影使勁砸去。
劍鞘瞬息之間飛進陰影中,與此同時隻聽一聲磕碰之聲響起,随即劍鞘飛出陰影,落于院中。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隻見角落裏一條黑影,順着牆角往上竄起,雙腳連蹬院牆,一條手臂瞬間搭上牆頭,猛一用力,整個身子往上一縱,就想翻過院牆離去。
清塵眼神銳利,眼見作怪之人現身,哪容得他輕易離去,腳下連點數下,幾步沖至牆下,縱身而起,長劍一揮,便朝對方小腿削去。
那黑影正要翻過院牆,忽聞背後腳步聲急促,急忙頭回一看,見對方長劍斬到,騰手格擋已然來不及了,情急之間,小腿向後一彎,雙臂用力一撐,翻過牆頭,滾落牆外。
清塵一劍斬空,在半空中,一腳蹬上院牆,借力縱身躍回院中,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眨眼間回到白二娘身旁,就像她從未出手一樣。
白二娘看着身旁持劍在手的夫人,她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她不能相信剛剛那一幕出自夫人之手,甚至不敢相信夫人真的出手過,但親眼所見,不由得她不信,隻能暗歎一聲,夫人真是一位高人!
清塵将劍尖舉到眼前一尺之内,細細一看,之間劍尖之上留有一絲血迹。
距離清塵很近的白二娘也看到劍尖上的一絲紅色,趕緊問道:“夫人,要不要去追那賊人?”
“天太黑,别追。”
清塵上前幾步,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劍鞘,轉身朝院中走去。
“夫人,那是鬼嗎?”蓮兒遠遠的見夫人從黑暗角落處回來,趕緊喊道。
“哪有鬼,是個賊。”清塵快步回來,與此同時,他不時的回頭往院牆處回望。
“夫人,那賊被你趕跑了嗎?”蓮兒看了看夫人手中的劍,又望望那個黑影存在過的角落。
清塵沒有回房,轉身站在屋下,朝四周院牆望去,朝院内黑暗中望去。
“夫人,那賊應該不會回來了吧?受了傷應該早跑了。”白二娘話雖然這麽說,但她手裏拿着的木棍卻沒有半點放松。
“不知道。不知道那賊人是什麽時候潛進來的,從哪兒潛進來的,看他那身裝扮,不是一般的賊,還是小心點。今晚夫君不在,就出了這等事,你們都不要回去睡了,就在這兒守夜。”清塵緊盯着院門處,不敢有絲毫放松。
“蓮兒,去搬三把椅子出來,我們今晚就在這兒坐着。”
“是,夫人。”蓮兒應了一聲,趕緊進屋。
不多時,便把一把椅子放在夫人身後,正要再進屋,白二娘道:“我去搬吧。”
清塵沒有說話,當即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坐下,左手劍鞘,右手長劍。
白二娘很快搬出兩把椅子來,擺放在屋檐下。
“站着做什麽,都坐下吧。”
“是,夫人。”
清塵一聲吩咐,蓮兒當先在靠近夫人的椅子上坐下,白二娘見蓮兒坐下以後,她才慢慢在靠邊的椅子上坐下。
主仆三人坐成一排,背靠房屋,面朝院子,看着院子院牆,也望着滿天星鬥。
院中安安靜靜,沉默許久以後,聽白二娘道:“夫人剛才好厲害啊,一劍就把那賊人吓跑了。”
蓮兒自豪的回道:“那當然,我家夫人自小練武,已經練了十幾年,還親手殺過匪徒呢!”
“夫人可太厲害了!二娘要是也會武功,就不怕被人欺負了。”白二娘回道。
蓮兒道:“練武可不簡單,夫人教了我好久,我都沒學會,太難了。”
“别說話,賊人受傷不重,估計還沒走遠。”
清塵低聲一語,兩人馬上閉嘴,不再開口。
夜深了,更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