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時間可不短,你們兩人友情深厚吧?”那婦人接道。
楊叢義道:“是,小侄去臨安之前一直沒什麽朋友,湯兄便是小侄第一個朋友,也是爲數不多的朋友,一起求學、共事積累的友情确實深厚。”
“四郎以前寄回來的家書時常會提到一個他認識的朋友,想來就是你了?”那婦人笑道。
楊叢義心中一驚,回道:“小侄不知。不過湯兄在臨安時也是一心求學,據小侄所知,他也很少交友,若書信中真有提起,可能就是小侄了。”
“你家住何處?爹娘可還在?以何爲生?”坐在上首的婦人接着問道,大有升堂審案之勢。
楊叢義也不及思考,匆忙答道:“小侄籍貫蕲州黃梅縣,爹娘已經不在,家裏也沒其他人了,自從六七年前離開老家,一直在外漂泊,再沒回去過。”
“家裏沒人了?那你人生大事由誰做主?”三位婦人臉上神色微微有些變化,上首那位追問。
楊叢義回道:“本是小門小戶,無宗族,也無其他長輩,不論大事小事,都由小侄自己做主。”
一聽此話,三位婦人臉色微沉,看向楊叢義的眼神明顯不似先前那般熱情。
“你在何處爲官,月俸幾何?”坐在中間的婦人看着楊叢義,開口又問。
楊叢義認真回道:“小侄上個月才赴臨安殿前司任職,官職不高,月俸不過三十貫。”
那婦人道:“在臨安那等繁華之地,月俸三十貫怕是日常花銷都不夠吧?”
楊叢義道:“小侄初到臨安,暫且無甚交際,又是孤身一人,花銷不是很大。”
坐在下首的婦人接着問道:“那你可有打算在臨安安家置業?”
楊叢義道:“臨安乃大宋都城,繁華之地,舉世未有,小侄即使有心怕也無力在臨安置辦家業,何況能不能久在臨安任職,全憑朝廷差遣,小侄也做不得主,調令一下,就要四海爲家,以後在哪安家置業,小侄也無法把握。”
此話一說完,房中馬上安靜下來,瞬間陷入可怕的沉默,氣氛尴尬而詭異。
“賢侄遠道而來,抽出寶貴時間來府上見你們一面,你們卻問七問八,問這些做什麽?”湯父微怒,馬上訓起三位夫人。
坐在上首的婦人馬上回道:“妾身聽說他是四郎的朋友,便想看看能不能爲他張羅一門親事。夫君剛才也聽到了,他爹娘都不在了,無親族無長輩,人生大事豈能自己做主?況且又一直在東奔西走,居無定所,妾身若不問清楚,替他張羅張羅,這大好年華一過,哪裏去找合适的女子?”
坐在中間的婦人馬上應和道:“是啊,夫君,他是四郎朋友,今日到府上也是緣分,若妾身打聽清楚情況,日後爲他說成一門親事,也是一段佳話,夫君怎可妄議我們一片好心?”
坐在下首的女子接道:“他沒了爹娘,無依無靠,這等人生大事,我們不幫他還有誰能幫他?”
“好了,都别說了,我說一句你們要說十句!”湯父也是無可奈何。
楊叢義卻突然輕松起來,笑道:“伯父不必如此,三位伯母爲了小侄也是一片好心,小侄感激不盡!可人生大事強求不得,小侄可以自己做主,不勞三位伯母費心。”
三人一聽這話,頓時不再言語。
又聽楊叢義和湯父閑聊片刻海外回易之事以後,便尋了借口起身離去。
一回到後院,三人紛紛搖頭,不住的歎息。
“這後生長的是黑了點,可也是一表人才,談吐得體,怎奈出身微寒,又是孤身一人,不然倒是一樁良媒。”
“可不是,生的也不差,又在臨安做官,隻可惜是個孤兒,家中無人幫襯,可惜了。”
“其實我倒覺得出身無所謂,不管出身如何,他現在都大小是個官,隻是掙的錢少了,如果連家業都置辦不起來,哪有好女子願意嫁過去。”
“既然當了官,以後還怕置辦不起家業?無親族長輩,哪家女子嫁過去,都是吃苦受累的命。”
“要是他願意入贅,是不是就可以了?”
“你想多了吧,縱使他家中無長輩,他大小也是個官,我們湯家又不是豪門大戶,他能入贅?”
“算了算了,不成就不成了,我們自己别先打起來。”
“我那可憐的孩兒,還不知道在哪兒?三年就送回來幾封信,她的命好苦,我的命好苦!”
“你就别操心了,她在外面好着呢,自小就是男兒漢,什麽時候吃過虧?”
“行了,都回屋忙自己的去。”
三人分散,各回各屋。
楊叢義與湯父聊回易聊了很久,從船隊離開泉州,一直聊到出使李越、占城,再聊到三佛齊國打通海路,而後到天竺、塞爾柱展開回易,一路再返泉州,隻略去了與湯鷽困居海島之事。
湯鷽沒回老家,回易之事的經過湯父還是第一次聽說,聽着楊叢義的講述,他驚歎不已,因楊叢義,也因湯鷽,當然也因海外諸國異域風情和沿途無邊美景。
這一聊,整整花去了一個多時辰,臨近中午,天氣越來越熱,二人也有些疲乏,楊叢義便被帶回小院休息。
湯父告訴他,晚上會爲他擺上一桌酒席,到時候湯家其他幾房也會來人,跟神騎軍做這麽大生意,離了他們不行。
楊叢義雖然覺得叫上其他不認識的人有些奇怪,但既然是伯父安排,他隻能應承下來。
回到小院,房中擺上了水果和點心。
楊叢義從早上到現在早就有些餓了,自然先塞些進肚再說。
吃些東西以後,炎熱的氣浪順着門縫鑽進房間,屋内一暖,便有了些困意,一回房躺下,不多時便已熟睡過去。
等他終于睡好,醒來以後,已不知是什麽時辰。
但今天本就無事,眼前是什麽時辰并不重要,洗完涼水臉,回到房中盤坐練功。
自從離開臨安南下之後,練功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隻能把能利用的時間都利用起來,不然内功修煉實在太慢。
張柳道長告訴過他,劍之道在内功修煉,劍法練的再熟,沒有深厚的内功相輔,都是花架子,不能保命,也不能傷人,所以練劍必先練内功,内功修煉到一定境界,劍法才會提升到另一個層次,多數人修煉十年二十年便能小成,少數練武奇才,用心修煉二十年便能大成,劍之道能達到較高的水準,再練二十年才有可能觸及爐火純青之境。
自那以後,不方便練槍練劍的時候,楊叢義便練道家内功,晚上也會修煉五龍蟄伏法,養氣養生。
堅持練功以來,武藝是否增長,楊叢義也說不清楚,已經很久沒跟人較量過了,去年在廣南雖然打了幾個月仗,他真正動手的次數屈指可數,還都是些無一戰之力的兵卒,根本難以檢驗。
張柳道長去年返回臨安之後,因抓獲李越王子有功,不但他本人受到朝廷嘉獎賞賜,就連他所在的道觀也被朝廷賞賜了一大片土地,還賜下一筆錢财,甚至诏令當地府衙重新修繕道觀,他也因此不得不返回所在道觀接洽諸多事務,楊叢義也由此失去了随時切磋武藝的對象。
入定練功,不知多久之後,忽然心神一動,楊叢義睜開了眼睛。
片刻,院中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敲門聲響起。
“楊大人,老爺請你過去。”仆人的喊聲随後傳入楊叢義耳中。
收功起身,穿了鞋子,稍稍整理一下衣衫,這才出去打開房門。
看看陽光,太陽離落山似乎還早。
不過古代晚飯時間都很早,因爲天黑之後很不方便,要想照明就得多用蠟燭或油燈,冬天還好,夏天本就熱,再燃上蠟燭或油燈在周圍,别提有多難受。再一個是,一般屋中多是木質家具,房屋大部分也是木質結構,稍有不慎,便會走水,是以能不燃蠟燭油燈,就盡量不燃,免得徒增禍患。
楊叢義跟着仆人一路走,至于去哪,他不必問,對方說了他也不會知道。
沒多久,便被帶至一間大廳,而廳内已經坐了不少人。
除了湯父和周掌櫃,其他人他全都不認識。
一見楊叢義進來,湯父馬上起身迎向他,笑道:“賢侄你來了,休息的可好?”
楊叢義躬身回道:“挺好,勞伯父久候了。”
“好好好。”湯父笑着拉上楊叢義走向上座。
在場衆人,除周掌櫃外沒人識得楊叢義,故此除他起身,其餘人雖然覺得來的這個年輕人有些特殊,但都安坐不動,沒有起身相讓的意思。
二人幾番謙讓之後,湯父當先坐下,楊叢義随後落座,周掌櫃也默不作聲坐回原位。
湯父看看在座衆人,而後笑道:“今天來的都不是外人,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借着這個機會跟大家介紹一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