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女子年方十五六,上身穿綠衣繡雲短衫,露半截蓮藕臂,下身着齊踝蓮花青絲裙,腳踩繡花青布鞋。面容白淨,五官精緻,一張櫻桃小口,微施胭脂,嘴角上揚,分外動人,一雙杏眼晶瑩閃閃,暖如春日陽光,滿頭烏黑長發梳于腦後,以玉钗、紅色絲帶相縛。
一見直覺青春洋溢,活力四射,頓起憐愛之心。
楊叢義隻看了一眼,心中猛然一跳,便迅速将視線移開,拿起茶杯再喝一口茶。
“胡鬧!這是你一個女兒家能來的地方嗎?趕緊回去!”孟知州臉色一寒,冷聲訓道。
“爹,你不是要找畫師嗎?女兒就可以畫,何需到城中找。”女子完全不顧孟知州的訓斥,蓮足輕移,朝她爹身邊走去。
“爹的事,爹自會辦好,何需你來插手,女兒家抛頭露面,成何體統!還不回去!”孟知州見女兒不聽話,頓時便要發怒。
“爹,天這麽熱,女兒好心要幫你,你還亂發脾氣。”女子反駁一句之後,随即喊道:“青兒,把甜湯給我爹端來。”腳下幾步走到孟知州身旁站定,滿臉委屈。
“爹是五品朝廷命官,一州之長,需要你女兒家來幫,傳出去成何體統!”孟知州的音調越發高了,看來是真動怒了。
楊叢義感覺廳内氣氛不太對,多半是因爲他坐在一旁的緣故,于是馬上起身道:“大人,下官先去前衙看看現場勘察的如何了。”
眼見如此,孟知州也隻能把氣一消,道一聲:“也好。”
取得同意,他拿起劍與包裹,便徑直出了客廳,朝前衙而去。
楊叢義離開後,孟知州瞪着女兒一言不發。
“爹,這麽看人挺滲人的!”女兒雙手手指繞着腰間絲帶,撅撅嘴。
孟知州怒道:“你還有臉說!爹剛在外人面前誇你乖巧懂事,知書達禮,你就給爹來這一出,是不是覺得爹的臉還不夠大啊!”
誰知女兒抿嘴笑道:“爹,你的臉本來就不大。”
“你”孟知州被噎住了,一句話也說不來。
閉眼深呼吸幾次,調整好情緒之後,才睜眼道:“芸娘啊,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你好好待在後院,不要無緣無故跑出來,你就是不聽,這是第幾次來這兒了?如此不懂事,怎麽嫁的出去!”
“爹,女兒這也才第三次出來,可女兒哪次是無緣無故了?剛才讓平兒叫爹回去喝涼湯,爹把她訓回去,涼湯從井裏拿出來,一會兒就不涼了,女兒這才給爹送出來,腳都酸了,你還怪我不懂事!”女兒低頭回應。
看女兒臉上神色,似乎有滿腹委屈,孟知州心一軟,輕聲道:“好了,下次不要自己再出來了。爹剛剛在商談正事,卻被你出來打斷,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知道了,爹。”女兒歡快的應承道,擡起頭來,笑容挂在臉上。
随後伸手從丫鬟手裏接過食盒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邊開盒子邊問道:“爹,剛才那人是誰啊,年紀輕輕的,你跟他談什麽正事?”
孟知州把眼一瞪,沒好氣的回道:“爹的事,你少打聽。”
女兒把一碗涼湯從食盒裏拿出來放在桌上,随後又從裏面拿出一把白瓷勺,随口回道:“以前能在客廳跟爹談事情的都是大官,現在連年紀輕輕的人也能進來了。爹,你這官是不是做不長了?”
“女兒家懂什麽,别看他年紀輕,人家現在任職殿前司,最少也是七品官,比你爹當年可強多了。”孟知州接過勺子回道。
“爹是五品官,他是七品官。”女兒念叨了一下,而後驚叫道:“爹,你比他大這麽多歲,就比他高兩級啊!”
孟知州正喝着涼湯,聽到這話,差點一口湯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後,順了口氣才道:“爹爲官這麽多年就比他高兩級?爹五品,他七品,爹比他高了幾十年!算了,跟你說這麽多做什麽,說了你又不懂。”
說完,快速将涼湯喝完,把碗一推,道:“行了,天熱,你趕緊回去歇着,爹還有正事要辦。”
“是不是找畫師啊,爹,女兒學畫四五年,費時間出去找,還不如讓女兒幫你畫呢。”女兒邊收拾空碗食盒邊自薦當畫師。
“别添亂啊,爹這是要給土匪畫像,你天天畫的花鳥魚蟲,跟這不是一回事,回去吧。”孟知州擺擺手,不予理會。
“哼!以後别求我,求我也不幫忙!”
女兒撂下一句話,招呼丫鬟提了食盒轉身走進客廳旁邊一道屏風後面,消失不見。
“越大越不聽話。”孟知州放下茶杯自語。
片刻之後,高喊一聲:“來人。”
不多時,一下人出現在客廳門外,回道:“老爺,小的在。”
“去前衙看看楊大人何在,劉捕頭是否回來。”孟知州吩咐完,往椅背上一靠,想要好好歇一歇。
下人應承一聲,迅速走向前衙。
楊叢義對衙門布局比較熟悉,畢竟天下衙門,不管是縣衙還是州衙,都大同小異,是以一人随便走走,也不用擔心迷路,或走到一些不該去的地方。
走了一會兒,就發現衙門裏幾乎見不到什麽人,這可跟他之前在太湖縣或懷甯做捕快時大不相同,哪個衙門沒有上百衙役捕快,這個情況讓他略感意外。不過想到城裏有二十三處命案現場,都需要衙役捕快看着,人都調走了,衙門裏沒人也算正常,就沒再多想。
一直走到衙門口,大堂附近,本想上街看看情況,但城裏情況不明朗,仔細一想還是算了,不露面還是安全一些。
正走間,一下人走近,問道:“楊大人嗎?老爺找你。”
“好。”楊叢義應承一聲,轉身就朝客廳走去。
大熱天的,到處轉悠,确實不太好受。
回到客廳,見孟知州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便沒出聲打擾,而是放下包裹和佩劍,輕輕坐下。
不過這微小的聲音,還是把孟知州驚醒。
“楊秘書,方才小女莽撞了,多多包涵。”中途把他逼出客廳,孟知州十分歉意。
楊叢義擺手笑道:“哪裏哪裏,下官方才也是坐的有些乏了,趁機出去走幾步。”
孟知州心下略感安慰,便不再提及此事,轉而說道:“楊秘書,這場亂局不靖,你也不好輕易離開,城裏複雜難辨,若不嫌棄,你就暫住州衙吧,有事也好及時商議,意下如何?”
楊叢義道:“下官遵從大人安排。”
“那好,你先去休息休息,待本官找來畫師,便将土匪畫出來,依畫像盤查搜尋。”
“好,下官但聽大人吩咐。”楊叢義也不推辭,很幹脆的應承道。
“來人,帶楊大人去偏房休息。”
孟知州一聲吩咐,少息便有一下人來到門外。
“楊大人,請這邊來!”
“大人,下官先去了。”
楊叢義起身打聲招呼,拿了包裹和佩劍随那下人離開。
等人離開之後,孟知州立即吩咐下人去城中尋找擅長給人畫像的畫師,找到之後馬上帶進衙門。
半個時辰之後,下人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告訴孟知州,他找了數十個畫師,但他們都不會給人畫像,隻會山水植物、花鳥魚蟲等,偶有會畫人物的,也畫不了人像。
這可讓孟知州手足無措,城裏這麽多人,怎麽連個畫人像的人都找不到,沒有土匪畫像,如何搜尋他們?
焦躁無奈之下,忽然想到了自薦畫師的女兒,難道真要讓她試試?可不久前才拒絕她的自檢,此時去找她,當爹的臉往哪兒擱。
可土匪不等人,已經沒那麽多時間再去找其他畫師了,一張老臉在女兒面前丢就丢了,隻要她能畫出人像,那就不冤!
孟知州想明白之後,馬上去後院找到女兒。
還沒靠近房門便喊道:“芸娘,你在嗎?”
片刻之後,女兒回道:“爹,你不是在前邊有正事要辦嗎,到後院來做什麽。”
“呵呵,爹是來找你辦大事,要交給你一件十分緊要的差事。”
孟知州一句話說完,剛擡腿跨進房門,便見女兒從内屋出來。
“哼,又想騙我幫你做事。”女兒不假顔色,低語一句,似乎還在生氣,随後雲淡風輕的問道:“說吧,什麽差事?”
孟知州走近幾步,滿臉和藹的笑道:“給爹畫張像。”
“畫像?女兒隻會畫花鳥魚蟲,哪會給人畫像啊!爹,你莫不是病了吧?”女兒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的表情,說完伸手去摸她爹的額頭。
孟知州擡手擋開,斥道:“胡鬧,有這麽跟爹說話的嗎?”
女兒鼓鼓嘴,扮一副委屈的神态道:“女兒又不會畫像,爹又不是不知道。”
“讓你畫你就畫,給你個機會,不畫爹可走了。”孟知州說完轉身欲走。
女兒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嬌聲道:“畫還不行嗎?畫的醜了,爹可别怪我。”
片刻之後,調好筆墨,孟知州端坐于書案前,女兒提筆作畫,在不知多少次“别動”的提醒之後,孟知州的畫像終于畫完。